庭长夫人

作者:克拉林

    每到三月,堂罗布斯蒂亚诺·索摩萨总爱把病人的病因归咎于春天的天气。其实,究竟春天为什么容易得病,他也说不清楚。不过,他这个医生主要任务是安慰病人,既然从气候上进行解释也能使病人满意,他就不去另找原因了。堂罗布斯蒂亚诺认为,庭长夫人的病因也是春天的气候。三月底的一个夜晚,她突然觉得不舒服,不由自主地咬紧牙关,脑袋上火辣辣的。次日,当她从噩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发烧。

    金塔纳尔在帕罗马莱斯沼泽地里打猎,到晚上十时才回家。安塞尔莫去请医生,佩德拉像条忠实的家犬一样守候在庭长夫人的床边,厨娘塞尔万塔端着椴树花浸剂默默无言地进进出出,毫不掩饰冷漠的表情。她新来乍到,是山里人。安尼塔已好久没有这样思念堂维克多了,但那天天黑,她想起不在家的丈夫,就捂着脸哭了。这时,她多么希望他在身边!生了病后,她倍感孤单,真想他陪在身边。侯爵夫人、巴科、比西塔辛和里帕米兰听说她病了,都忙去看望她,但总难慰她的孤寂。她客客气气地接待他们,对他们报以微笑,但心里却一分一秒地数着,离晚上十点还差多少时间。她的金塔纳尔才是自己真正的朋友,比父母还亲。侯爵夫人待的时间不长。她坐在病友的身边,****她的前额,说没什么关系,索摩萨说得对,春天容易生病。她告诉庭长夫人该喝点什么,便告辞走了。巴科默默地欣赏安娜的美貌,她那张埋在松软的白枕头里的脸,他认为宛如一颗放在匣子里的宝石。比西塔辛觉得安娜比任何时候都更像宝座上的圣母马利亚。由于发烧,庭长夫人的眼睛熠熠生辉,脸如玫瑰,笑起来就像一位圣女。巴科情不自禁地想道:“她太迷人了。”巴科像他母亲一样,说了不少愿为她效劳之类的话后,也走了。在走廊上他见佩德拉端了一杯糖水走来,便在她身上拧了一下。比西塔辛将自己的披肩放在安娜的床上,尽管佩德拉对她板着脸,但她还是摆出一副由她来操持一切的架势。用人能相信吗?幸好她来了,该做的事由她来做吧。

    “再说,你那个金塔纳尔准在忙他自己的事儿了,否则,他怎么会丢下你去打猎呢?”

    “他不知道……”

    “你昨天夜里不是就不舒服了?”

    “这都是那个弗里西利斯不好。”

    “跟这个人在一起准会和他一样变成疯子。给英国鸡搞‘杂交’的不就是这个弗里西利斯吗?”

    “对,对,就是他。”

    “他不是说我们的祖先是猴子吗?他自己倒像没有教养的勇敢的猴子……这家伙连衣服也穿得乱七八糟……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的衬衣领子……也没有见他戴过礼帽。”

    索摩萨晚上八时又来了。在他看来,安娜的病虽和气候有关,但他总有些放心不下。他看了看病人的舌苔,号了号脉,又从口袋里取出体温表,叫安娜夹在腋下。他看了看体温,脸立即红得像樱桃。他皱着眉头看了比西塔辛一眼,生气地说:

    “糟了,刚才一定说了许多话,使病人得不到休息。准是来了不少人,话也没有少说……”

    比西塔辛听了,脸火辣辣的,索摩萨说对了。他并不怎么懂医学,但他懂得怎么跟人打交道。他开了处方,又把堂维克多骂了一番,说他不该这时不在家。还说一人发疯,百人学样;弗里西利斯压根儿就不懂达尔文主义。他在庭长夫人的脸上轻轻拍了两下,说了一声“明天见”,就砰的一声关上门走了。

    比西塔辛坐在床边。她大口吃着罐头甜食,嘴里塞得满满的,说索摩萨完全是个饭桶。银行职员的妻子相信土郎中,不相信大夫。她两次难产,生命垂危,都是靠没有注册的接生婆救活的。

    “真是一派胡言!他怎么说有人跟你聊聊天,分分心,你的病情反倒加重了?畜生!他根本不知道你是个好动感情、好想入非非的人。现在,如果我不在这儿,你肯定会整天想那些伤心事儿,想你那个不在身边的金塔纳尔,想他为什么不在这里,他是不是个好丈夫;他已不是个孩子了……总之,孤身一人,又有病,怎么能不胡思乱想呢?”

    安娜假装在听她说话,实际上她另有所思,根本不知她在说些什么,这是她对付比西塔辛唠叨的唯一办法。十点一刻,扎着裹腿、系着宽皮带的堂维克多才带着水淋淋的猎物和猎枪走进卧室,后面跟着堂托马斯·克雷斯波,也就是弗里西利斯。他戴一顶皱巴巴的灰帽子,围着一条方格大围巾,穿一双三层底的白鞋子。金塔纳尔像《吟游诗人》第一幕中的曼里克将斗篷摔在地上一样,将雨衣丢在一边,扑到安娜的身上拼命吻她的前额,竟忘了还有外人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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