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长夫人

作者:克拉林

    后来,众人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尽管格洛塞斯特尔没有同意):

    “应该承认,斐都斯塔真正的讲道人是讲经师。”

    不久,人们便众口一词,承认这种看法。于是,主教作为演说家的名声已无可挽回地丧失了。在斐都斯塔只要出现某种一致的看法,相反的意见永远不可能占上风。

    福尔图纳多试图利用复活节作一次耶稣受难的讲演,以恢复自己崇高地位,然而这个打算落空了。

    这次布道是在圣伊西德罗教区的一个庄严的大教堂里进行的,教堂里几乎漆黑一团。由于祭坛、柱子和墙上都覆盖包裹着黑呢,教堂内显得更为黑暗。只在神龛前点着几校又长又细的蜡烛,暗淡的火苗几乎蹿到了耶稣那只正在滴血的脚上。灯光照在耶稣头上画上去的几滴汗水上,显出凄凉的色调。主教站在讲道台的背光处讲话,话音犹如远处的雷声,听众见不到他的面孔,只能不时地见到他紫褐色的影子和伸向听众的那只手。他说,当时耶稣的胸骨发出嘎吱嘎吱的撕裂声,因为刽子手将他的两条腿使劲往下拉,好把他的两只脚钉在木板上。耶稣一缩身,整个身躯就上提,但刽子手紧抓不放,他们胜利了。“我的天哪!”耶稣喊道,散了架的**发出咯咯的声音。刽子手恨自己笨手笨脚,他们老是钉不住耶稣的那两只脚……他们满头大汗,喘着粗气,嘴里骂个不停。他们呼出的气玷污了耶稣的脸……“他是上帝!是唯一的上帝!是他们的,也是我们的,是大家的!他是上帝……”福尔图纳多恐怖地大叫道,双手**,边叫边朝后退,撞到了冰冷的石柱上。他全身哆嗦着,仿佛刽子手的气就阿在他的额头上,那十字架和耶稣就挂在大殿的中间,在听众的头上。福尔图纳多对杀害上帝这种忘恩负义的卑劣行径感到万分恐惧,无比痛苦,难过得好像整个痛苦的世界压在自己的心上似的。他的手势、叫声和语言表达了这种难以名状的痛苦。他感觉到(尽管这种感觉远离自身,仿佛发生在别人身上咱己正在变得崇高,但这种感觉像雷电一样一闪而过,他随即忘记了自己。教堂内除了那个第一次听耶稣受难经过的描述,并有丰富想像力的孩子外,没有一人能理解主教的讲演。

    主教由于**满怀,演讲过程中不时地停顿下来,占听众多数的修女、城市贫苦妇女和村妇们常常发出叹息声。这种抽抽噎噎的声音在复活节说教时是必不可少的,乡村神父布道时,也能听到这种一半是叹气,一半是守夜后打饱嗝的声音。

    夫人们没有叹气,她们只是看着打开的祈祷书,边听边看。聪明一些的听众说,主教不行了,也许已经完蛋了。这哪儿是讲道,简直是在“折腾耶稣”。格洛塞斯特尔坐在角落里,心里暗暗生气。“真像个小丑!”他想站出来,自己上去重讲一遍。他认为自己找到了一句合适的评语:“他像小丑!”

    讲经师既不是丑角,也不是悲剧中的角色,更不是英雄史诗式的人物。他不喜欢抬出耶稣来。一般地说,他在布道时,很少谈耶稣受难时的情景,也很少在圣周①说教。根据堂萨图尔尼诺·贝尔穆德斯的说法,他是“不愿走人们常走的道路”。事实上,德·帕斯缺乏应有的想像力,他不善于将《新约全书》中的场面讲得既生动,又有新意。每当他反复讲到“圣子变成了肉身”这一情景时,他脑海里浮现的不是牲口槽和圣婴,而是祭坛中间木框里引自《约翰福音》的几个红色的字:圣子变成了肉身②。

    ①复活节前的一周。

    ②原文为拉丁文。

    年轻时,有一阵子他曾为这些事情感到烦恼。每次想到耶稣的生活时,他总感到强烈的内疚,所以,他就怕想这些事,避开它们,免得自寻苦恼。他要思考的事情够多的了。在骨子里他反对崇拜圣像。他不喜欢造型艺术,但他又不敢说出来。他只是说,那些绘画即使属大画家的作品,也是对宗教的亵渎。至于教义,他喜欢纯神学,即抽象的那一部分;他也喜欢伦理学。他在神学哲学和宗教辩论这方面的才华和爱好,早在神学院时就显示出来了。那时,他心里就充满了对某一学派的热情,这种热情常常超过真正的宗教**。生活经验又引起了他对伦理道德方面研究的兴趣。他津津有味地读着拉布吕耶尔①的《性格论》;对帕尔梅斯②的作品,他只喜欢读他的《标准》一书,他也读当代作家的小说(其中有的也许是禁书),从中研究习俗和人的个性,并拿自己个人的经历与他人的经历进行比较,以求借鉴。关于这方面的情况,有谁会去告诉卡拉斯皮克先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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