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通过“观看”和“移情”的方式了解死亡。死亡没有给我们留下预演的空间。旁观别人失去亲人是一回事,当自己从旁观者变为那个失去亲人的人,伤痛和悲伤会猝不及防地袭来,瞬间击垮我们的身体和灵魂。我清楚地记得,某一天早晨从梦中醒来,会不由自主地哭泣,因为我想到这个元旦刚刚辞世的舅舅。舅舅殉葬那天,跪拜在他的灵前,我没有哭;看着他下棺入土,我也没有哭;在众人的哭喊声中,我只是跪拜在那里,看着那个土堆,恍如隔世。但是在某一个普通的早晨,从梦中醒来,突然想到了舅舅,眼泪再也忍不住地掉下来。哀痛以一种延续的方式击打着我的心灵。死亡成为一种记忆复苏的开关,关于以往的星星点点,开始在脑海中形成思绪和凝结。死亡之所以是一场文化事件,正是因为我们需要对这种记忆进行梳理和命名。读《哀痛日记》对我而言,已经不是阅读一本书这么简单,这是一种对相同经验的移植和体验。我们都在伤痛之中,伤痛成为了书写纪念的载体。
在1978年4月12日的日记中,巴尔特写到:“写作是为了回忆吗?不是为了自我回忆,而是与忘却的痛苦作斗争。因为忘却是绝对的,很快就没有任何痕迹了。不论在何处,也不论是何人。”
1978年6月5日的日记中,他又写到:“对于我来说,在我生命的这一刻(姆妈去世了),我是通过书籍被人认识的。我模模糊糊地觉得,由于她不在了,我应该重新被人认识……我认为有必要围绕着姆妈来写一本书。”他为妈妈写了一本书,这本书就是后来完成的摄影札记《明室》。
如果不读巴尔特的日记,你很难理解这是他为纪念母亲写的一本讨论摄影的书。但是在翻看那些老照片的时候,母亲的形象一次次出现。在巴尔特看来,通过摄影,我们平静地进入了死亡。死亡之后,摄影留下的照片是我们保持生与死的界限的一种凭证。观看母亲的照片,其实是通过观看死亡的方式留下她生的记忆。
在1978年7月29日的日记中,巴尔特摘抄了一封普鲁斯特写给一位刚刚失去母亲的朋友的信件,其中提到:“当您的母亲在世的时候,您总是会更多地想到您失去母亲的现在的日子。而现在,您会经常想起您从前有母亲的日子……我说是有所振作,因为您会始终保留着某种被挫伤的东西。也请您告诉我这方面的情况,因为知道人们的爱永远不会减少,人们永远不会感到宽慰,回想只会越来越多,这也是一种温馨。”这种曲折的安慰如此动人,就在于,作为生者,我们注定要失去所爱的人——要不然,怎么又会知道他们对我们如此重要?
古人陶潜作《挽歌》句云,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死亡的意义只在爱人中间存有记忆,而且这种记忆是如此的短暂和脆弱。当我们身边的亲人一个个离去,也就意味着关于逝者的记忆逐渐消散。想想百年之后,不要说关于父母的记忆,就连我们自己的记忆也保留无几了。生命在永恒的时光流转中显得分外脆弱。时光也许不能消解痛苦,但能消解记忆。而唯一能够保留这种记忆的只有写作。苏珊·桑塔格概括巴尔特时曾说,虽然他的写作主题浩瀚纷杂,但总会归结到那个宏大的主题上,那就是:写作本身。写作不是为了摆脱伤痛,而是化解伤痛,治疗悲伤。那个失去母亲的孩子,整夜在哭泣,只有在写作的书桌上,在回忆母亲的写作中,摆脱那种情绪性的焦虑和悲伤。
死亡是一场持续的文化事件,对一直沉迷于写作本身的罗兰·巴尔特尤其如此,否者我们不会读到他的日记,了解他的悲伤;读他的摄影札记,读懂死亡。他在《明室》中说,过往的社会自有安排,以便使记忆这个生命的替代物成为永恒和不朽。在我们看来,他的母亲,这个叫做亨利叶特·班热的妇人,注定会因为儿子的不朽而永恒。
思郁
2012-4-5书
哀痛日记,【法】罗兰·巴尔特著,怀宇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2年1月第一版,定价:29.80元
《哀痛日记》读后感(八):当哥德巴赫猜想被解开
——罗兰巴特的最后悲伤
超越一切就是归于平凡,永恒就是绝望,慈悲就是悲伤。
这是一部由语词、不连贯的句子构成的书,它甚至类似一幅心电图,读者需要通过这些日记中反复出现、变动甚微的词语来推测罗兰巴特整体的心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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