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几页安娜不想看,就翻了过去。那是写她参加游行后那几天发生的事情。这次宗教游行在斐都斯塔出了名。是的,她认为糟蹋了自己名声,她那样抛头露面地表示虔诚,完全是一种巴比伦式的牺牲,就像参加贝洛教堂的神秘的守夜,她自己也感到羞愧。这件事就像她当年想当女文人一样荒唐可笑,她自己也认为是这样。现在她不敢上街,觉得行人都在嘲笑她;人们轻声说些什么,她以为在议论她;见人们三五成群在一起,她以为在说她坏话。“我出了丑,干了傻事,”这个想法一直在折磨她。她想摆脱它,但当着公众的面一直**了半天的双脚像火燎一样**,使她无法摆脱这种想法。
她想通过宗教安慰自己,想找讲经师谈,求得解脱。但如果这样做,她会更痛苦,因为她发现自己强烈的、纯正的信仰已在心中消逝。圣特雷莎的书她也看不下去,因为她不愿对照这位女圣人的思想和言语来对自己进行自我剖析。她为什么不去找讲经师呢?因为当初拜倒在他脚下的那种**已不复存在了。堂费尔明尽管取得了胜利,但他的形象反而在安娜的心中消失了。不管怎么说,安娜反正不再可怜他了,只觉得他得意洋洋,根本瞧不起他的敌人……这方面的情况,她已看得比较清楚,不像过去那样看不清了。她认为,自己也许只是她“兄长”的一个工具而已。的确,打那以后,德·帕斯没有再对她表示过任何嫉妒、爱情或类似的情感。安娜尽管对他进行了细细的观察(她这样做深感内疚),但未能从他身上发现任何世俗的欲念。是她没有看清,还是他伪装得太巧妙了?还是的确不存在这方面的情况?她也不明白。不过,她昔日的虔诚确实一去不复返,她的信仰已在消逝,现在她头脑中又不知不觉地出现当年从父亲那儿听到过的论调。
安娜现在内心深处感觉到的是一种朦胧的、富有诗意的、充满浪漫色彩的泛神主义,或者是卢梭式的朴素的自然神论,乐观却又多愁善感,但她仍然认为这种信仰属于天主教的信仰。她不想背弃自己的信仰,也不愿进行苦思冥想,寻根究底,她认为那是十分荒唐的。但是,她的脑海里却不知不觉地出现种种想法和责难。她仍然感到很痛苦,并继续找讲经师进行忏悔。她对他保持着习惯性的忠诚。她认为自己欠了他许多情。如果有负于他,就会感到内疚。她特别害怕和他断绝宗教方面的联系,这样会再次出现对他的同情和侮恨,以致再度做出耶稣受难日干的那类蠢事。内心出现了这么多矛盾,平时又深居简出,这更增添了烦恼。这样的结果必然会出现精神危机。这就是贝尼脱斯医生竭力为她治愈的病症。
安娜认为自己真的要发疯了。随着感情的冲动,必然会出现精神萎靡和呆滞。想到自己这些天来对德行和犯罪,对美丑善恶等都无动于衷,心里就感到害怕。据她自己说,上帝在她的心目中已成为微不足道的东西。她意志消沉,自暴自弃,这使她更感到痛苦和恐惧。最使她感到难过和惊恐的是她的思维和语言缺乏逻辑性。这样下去,必然会丧失理智,精神失常;会狂呼乱叫,给周围的人们带来恐怖。
多日来,安娜只想到自己的身体,其他的事全都置诸脑后。一想到自己会发疯,想到精神崩溃带来的无比痛苦,她就惊愕不已。她诚心诚意地请贝尼脱斯医生来给自己治病,并绝对听从医嘱。这表明她的病能治愈。
医生除了告诫病人要注意饮食,适当从事文体活动外,主要的是建议安娜改变一下生活方式,让自己消遣消遣,分分心;到野外去,让自己心情愉快,心绪安宁。到乡下去,到田野里去!这样才能救她一命。无论对安娜,还是对金塔纳尔(他对安娜的病也非常着急),医生总是一个劲儿地催促他们到乡下去。
然而,上哪儿去呢?他们在斐都斯塔省没有乡间别墅。堂维克多的不动产都在阿拉贡。
安娜突然产生了勇气,比她丈夫还勇敢。她说:
“金塔纳尔,我有个想法,不知你认为怎样。我们到乡下去住几个月,到冬天再回来……”
“上哪儿去?”
“到你老家去,到堂戈迪诺庄园。”
堂维克多跳了起来。
“亲爱的,看在上帝分上!——我老了,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这样折腾了!过去可以,现在绝对不行了。我当然热爱自己的故乡,我一辈子不会忘记自己是阿拉贡人。用诗人的话来说,只有见到过家乡的山河的人,才是最幸福的人。但是,眼下我更是斐都斯塔人。另一位诗人埃斯基拉切亲王①说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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