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上哪儿去?”在望景楼上避雨的侯爵夫人见讲经师和堂维克多两人一前一后相距二十余步朝前走着,便大声地问道。他俩已全身**,雨水从衣襟和帽檐上往下滴个不停。
“上地狱去!谁知道这家伙要将我带到哪儿去!”堂维克多气呼呼地回答说。他说话声音不高,张开的雨伞不是撞在树枝上,就是让荆棘钩住了。
侯爵夫人一面继续大声询问,一面打着手势,但堂维克多已听不清了,堂费尔明连听也没有听。
“请您等一下,老弟!请您走慢一点儿!我们商量一下该怎么个走法。您这么急匆匆地将我带到哪儿去?”
显然,那位“老弟”压根儿就没有听见金塔纳尔的话,因为他继续头也不回地大踏步朝山上走去。
山上到处都是蜘蛛网。那些细如蚕丝的蜘蛛网黏在堂维克多的眼里和嘴上,他连吐带抹,又气又恼,大声地说:
“我们都进了缫丝厂了!”他已经被绳索一样的蜘蛛丝弄得狼狈不堪。他竭力避开蜘蛛网,一路上跌跌爬爬,磕磕绊绊,滑倒了又爬起来,急得他一反常态,大叫大嚷:“堂费尔明,等一等我!我要迷路了,还老是跌倒!”
回答他的是一声炸雷,吓得他跪在地上,叫声也停止了。
“堂费尔明,堂费尔明!看在人道的面上,等我一下吧。”
讲经师停下脚步,回过头来,居高临下地望了望他,强压住心头的怒火,尽量显得和蔼地说:
“像您这样的人也算是个猎手,真使人难以相信!”
“我只在晴天打猎,老弟,今天这么大的雨,真像倒下来的一般,我怎么受得了?这些蜘蛛网都快吃进肚里了。再说,当英雄也得有点儿实际意义。巴格利维奥①说:‘如果我们所做的一切没有什么用处,那我们得到的只是一种虚荣。’②请问,我们究竟上哪儿去呀?如果您知道的话,请告诉我。”
①十七世纪意大利医生。
②原文为拉丁文。
“去找唐娜·安娜呀!她也许遇到危险了……”
“怎么会呢?您以为他们都是呆子吗?他们一定会找个地方避雨的。您以为他们会像我一样,在泥水里滚,让蜘蛛网弄得走不动路?他们又不是没有腿,自己不会回家吗?难道他们不认识路?您会说,我们给他们送伞去,可在树林里伞有什么用呢?”
讲经师的脸红了。在森林里,伞确实不起作用。
“您爱怎么干,请便吧,”他说,“反正我还要往前走。”
“您这不是在将我的军吗?”堂维克多说。他有点生气,但仍继续吃力地往上爬。
“我没有这个意思,先生。”
“是这样的,先生。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安娜是我的妻子,我不急,您为什么这么着急呀?我说这样的话,请原谅。坦率地说,我觉得这样做太荒唐了。”
金塔纳尔明白,他的这番话对讲经师是一种侮辱,但他正在生气,就顾不得这么多了。
堂费尔明真想拿伞柄狠狠地朝那个白痴的脑袋上砸去,但出于种种考虑,他还是控制住自己,继续默默地朝山上爬去。
金塔纳尔那一番侮辱性的话他并不怎么在意,此时他只有两个念头,它们深深地刻印在他的脑海里,一个是‘环境的影响使人心理发生变化’,另一个是安娜他们可能在樵夫之家。讲经师平时不怎么相信命运和巧合,但他今天却有些迷信,生怕他上午跟佩德拉在那儿幽会一事与庭长夫人身上发生的事形成了巧合。
“环境的影响使人心理发生变化。”他一边走,一边想。“是这么一回事,是这么一回事。我也太粗枝大叶了……女人总是女人嘛,最纯洁的女人,也是女人。我太粗心了,现在晚了,我已完全失去她了。这个无耻的家伙……”
他飞快地朝山上跑去。
“这个人准是疯了!”金塔纳尔想道。他气喘吁吁地跟在讲经师的后面,又拉下了二十多步。
讲经师竭力不让自己迷路,但一直在回忆着上午是从哪条道走下樵夫之家的,但他还是走错了道,因为他将路上的一些特征记混了,在树林里走来走去。堂维克多跟在他后面,像避开锁链一样躲开那些蜘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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