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爵在请柬中没有请他同车前往,这对他来说,可能是一种冷淡的表示。德·帕斯没有去计较这些,他决定自己租车前去。他吩咐马车十点正在堤岸附近等他。他去大教堂,没待多久,九时半就等候在去比维罗的那条路上。他心情不好,脸色苍白,不安地在公路上来回走着。
“我干吗上那儿去呢?那家伙肯定也会去的。我上该死的比维罗去干什么?”马车没有按时到,德·帕斯急得直跺脚。过了好一会儿,一辆又破又脏的马车驶了过来。
“去比维罗,快点儿!”堂费尔明大声地说,随即一屁股坐在硬邦邦的座位上,把座位压得吱吱作响。
马车夫笑了笑,扬起鞭子在空中挥了一下,那匹瘦马在公路上小跑了两三分钟,似乎觉得这样跑与它的年龄不相称,便慢吞吞地走了起来。
讲经师回想起几星期前,他也坐过这辆马车,或者说,是同一家车行的车子。那时他高兴得眼含泪花,心里充满希望,脑子里盘算着各种计划,这些计划使他兴奋不已。现在他却预感到一切都完了,安娜已不属于他,他即将失去她了。他这次去比维罗太荒唐了。如果梅西亚也在那儿(这点几乎是肯定的),那么这个衣着讲究的家伙一定会处处占上风。教区法官身穿细羊毛呢长袍,上面是一排细小的扣子,肩上的披肩犹如展翅的蝙蝠。他的装束和《浮士德》中靡菲斯特唱小夜曲时穿的衣服相似。出门时他曾为自己穿什么衣服考虑良久。他越来越讨厌教士服和法袍。宽边教士帽他也不喜欢,帽筒太短,俗不可耐,就像堂库斯托蒂奥戴的那玩意儿那样。这种帽子已经过时,戴上它有失代理主教的身份。穿大礼服去?那也不行,那他就成了乡村牧师或自由派教士了。讲经师平时很少穿这类服装。如果法律上允许,他就穿猎装、紧身背心、窄腿裤子和马靴,宽檐礼帽。他认为,自己身穿便装模样儿一定也非常神气,他不一定比不过那个令他讨厌的傲慢的年轻人。
堂费尔明承认自己也有七情六欲。他没有给自己的爱取什么名称,但他认为自己完全有权利爱,他丝毫也没有为此感到内疚。他知道自己是个神父;他也明白,当教士试图表明自己也是个男人时,安娜就厌恶教士。可是,不管怎么说,他是个男人,他比那个家伙更具有男子汉的气概。他可以将那个家伙撕成碎片,也可以像抛球那样将他从高处往下抛。他不再想那些伤心事和生气的事儿了。他痴呆呆地望着变化无常的自然景色和慢慢朝后退去的电线杆。公路上的灰尘呛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只好关上马车的窗门。由于没有窗帘,太阳火辣辣的,晒得他心烦。这五六里地他觉得长得没有尽头。他认为侯爵没有邀他同车前去,大没有礼貌了。他也怪自己,谁叫他接受邀请的呢?可不接受也不行呀。
他听见自己车后新铺的石子地上响起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他探身看看骑马的是些什么人,原来是堂阿尔瓦罗和巴科。他们各骑一匹漂亮的西班牙纯种白马,在他身边疾驰而过。
他们没有见到他。他们聚精会神地朝前飞奔,根本没有注意身边这辆破旧的马车。那匹可怜的老马知道自己没法进行体面的竞争,只好继续慢吞吞地走着。它知道自己跑得快也不会带来什么好处。每次按时到达,吃的还是那么糟糕。这是马的全部哲学。马车夫的想法和马的想法也差不多。
讲经师到比维罗庄园时,庄园里已没有任何客人,就连侯爵夫妇和金塔纳尔夫妇也不在那里。
打扮成村姑模样的佩德拉出来迎接。她搔首弄姿,卖弄风情,头上的金发闪闪发亮。红色的丝绸背心紧紧裹着她那苗条的身躯,肩上披着呢制披肩;下身穿一条绿色法兰绒裙子,红色衬裙边不时地在她的脚面显露出来。她很漂亮,她自己也确信这一点。她微笑着对讲经师说:
“老爷夫人都上圣彼得教堂去了。”
“我估计他们会上那儿去的,姑娘,可我渴死了……”
在花园凉棚里,这个假装村姑的姑娘给讲经师端来一杯她自己配制的清凉饮料。
“愿上帝保信你,佩德拉。”
两人交谈起来,他们谈到金塔纳尔夫妇在庄园里的生活。
佩德拉说,唐娜·安娜已判若两人。她心情愉快,蹦蹦跳跳的,再也不像过去那样成天关在小教堂里祈祷,也不读圣特雷莎的书了。至于她的身体嘛,棒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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