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人问他,对这个无神论者有什么看法,他就说:
“您是问堂庞佩约吧?他是个好人,一无所知,但心地善良。”
吉马兰发誓再也不进俱乐部的门。
“那儿的人真叫人受不了。”
庇护九世当选为罗马教皇二十五周年那天,俱乐部举行庆祝活动,室内挂上了漂亮的壁毯,正门挂着盛大节日才挂的煤气灯。堂庞佩约对此十分不满,他写信给俱乐部委员会,引用了俱乐部章程的有关条款,说:“俱乐部是个娱乐场所,不是属某一个特定宗教的宗教团体,不应举行这样的庆祝活动。”
仆人们在阳台上挂横幅时,堂庞佩约大叫大嚷,要求宗教宽容,信仰自由,甚至还要求举行球赛。
“听着,”隆萨尔气得真想揍他,“您说说,俱乐部张灯结彩跟您有什么相干?教皇庇护九世惹了您了吗?”
“您问我教皇有没有惹我吗?告诉您吧,我以为庇护九世非常亲切,我承认他是个好人,但我不同意他一贯正确的说法,这使他和我之间筑起了一道冰墙,形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有一贯正确的人吗?您明白吗,隆萨尔?”
“明白,先生,完全明白,这是明摆着的事……”
“那就请您给我解释一下。”
“吉马兰先生,我们还是互相体谅点吧。您是不是想考我……告诉您吧,我可不许别人拿我开玩笑……”
“这不是开玩笑,我是希望您解释一下……”
“一贯正确?”
“对,先生,请您解释一下一贯正确是怎么回事。”
“堂庞佩约先生,您听着,这您吓不倒我。您如果在开玩笑,那我认为您是在说我……”
“怎么是在说您呢?难道您也一贯正确吗?”
“吉马兰先生!”
“总之,我的先生……”
“如果我有了权……”
“那我就脱离俱乐部。”
“好吧,随您的便。”
隆萨尔没有说明教皇为什么会一贯正确,但堂庞佩约却脱离了俱乐部。
堂庞佩约空闲的时间不少,不去俱乐部,他就失去了消闲的地方,整日像个冤魂一样在几家咖啡店里游荡。几年后,他在和平咖啡店遇到了堂桑托斯·巴里纳加。讲经师这个不共戴天的仇人每晚都上那儿喝酒,借酒浇愁,了此残生。
堂庞佩约和堂桑托斯相识后,很快成了莫逆之交。堂桑托斯原是个虔诚的天主教徒,而且,仰仗教会过日子,因为他做祭坛用品生意。“红十字商店”**裸的垄断行为使他破产后,他的宗教信仰开始动摇,教堂也不常去了。像其他许多人一样,他对教士的品德产生怀疑,同时,开始酗酒。
吉马兰不费吹灰之力就使堂桑托斯成为无神论者。随着时光的消逝,随着一杯杯酒下肚,不信神的思想越来越强烈,最后,他竟认为耶稣基督只是一个星座,这种胡说八道是堂庞佩约在一本旧书里看来的,这本书是他在市场上买来的。吉马兰不信神出于哲学家的冷静思考,巴里纳加不信神则是出于对教士的仇恨,他怀有叛教者的报复情绪。
堂桑托斯发现在否定宗教的道路上走得过远时,为了掩饰内心的恐惧,便站起来举杯,一本正经地说:
“归根到底,我犯错误,亵渎神灵……这一切都怪那个无赖,那个偷圣蜡的混蛋……该死的堂费尔明!”
和平咖啡店又大又冷。发黄的**灯暗淡无光,里面烟雾腾腾。店堂里已没有别的顾客,只有堂桑托斯和卡马兰还在里面说话。身穿黑制服系白围兜的店伙计在墙角打盹。一只灰猫在柜台和堂桑托斯的餐桌间蹿来蹿去,对他凝视了一阵,认定他在胡言乱语,便打着呵欠,转身走了。
吉马兰满意地看到这个情绪激昂的朋友在不信教的道路上取得的进步,但他还没有成为无神论者。无神论在哲学上已达到完美的程度,这个过去经营过圣杯、圣餐具的商人恐怕不易到达这样的境地。在他身上拔去宗教的根子,堂庞佩约已深感满意。他不喜欢自己的朋友成天饮酒,但没有酒,堂桑托斯就提不起精神说话,看来酒还得让他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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