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对斐都斯塔进行独裁统治,这是不可能的,也是没有意义的。再说,他希望自己对安娜的兴趣在他的心灵中占有特殊的地位,压过想飞黄腾达、想当主教、想当西班牙教会的领袖,甚至想当教皇的种种欲念。当年这种不理智的、幼稚的近似疯狂的愿望消失了,又重新出现,他想彻底摆脱它,免得再受折磨,使自己对现在的生活感到满足,不再觉得世界混乱、凄凉……只有通过一种高尚的、理想化了的感情(这种感情高尚的人能够理解,只有某些卑鄙、邪恶的斐都斯塔人才会认为它是一种罪孽),才能达到这种崇高的、值得称道的目的。“是的,”讲经师认为,“我拯救了她,与此同时,我也不知不觉地拯救了我自己。”
唱经的人在轻声地唱着:“上帝啊,救救我吧。”①①原文是拉丁文。
万圣节那天下午,安娜认为自己在“道德治疗”方面取得的成绩已全部丧失。她向堂费尔明抱怨自己灵魂空虚,而他则以圣阿方索·利戈里奥①为例,向她表明那是人类甚至包括圣徒们共同的弱点,是信徒们都感到的痛苦。这种一产生就像是没有尽头的空虚感如同海上的阴云一样包围了她的灵魂,使她见不到天上的一点光亮。
①十八世纪意大利那不勒斯主教。
“钟就让它敲吧!”她觉得钟不在外面敲,它就在自己的头脑里敲,是主宰自己乱哄哄的头脑的神经在嗡嗡作响。
童年时期的回忆又不由自主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想起作为哲学家的父亲谈话的片断,想起他这个怀疑论者和悲观主义者的种种奇谈怪论。当年她听到的时候,并不理解其含义,现在倒觉得值得注意。
她确信,斐都斯塔是令人窒息的地方,也许整个世界并不像哲学家或悲观诗人说的那样难以忍受,但说斐都斯塔是最糟糕的地方,则是有道理的。一个月前,她曾想过讲经师会帮她摆脱烦恼,不离开大教堂就能将她带到充满阳光的崇高境地。正如他说的那样,他有这个本领,也应该有这个本领,因为他很有才华,许多道理他一说就通。但现在她却从上面跌下来,再次跌入烦恼、灵魂空虚的境地中。
新广场上已空无一人,既没有仆役,也没有神父、儿童和妇女。这时,他们大概都已到了墓地,或者上了堤岸……安娜见到在连接面包广场和新广场的那条街的拱门下,出现了堂阿尔瓦罗·梅西亚英气勃勃的身影。他骑匹白色骏马,马的皮色光亮,波纹状的鬃毛覆盖着粗壮有力的脖颈,尾巴又粗又长。这是一匹西班牙纯种良驹。骑马人技巧娴熟地通过手和马刺让马时而嘶鸣,时而旋转,仿佛这匹马表现出的种种烦躁不安的动作全是自发的,不是骑手在暗地里操纵的。梅西亚在远处向她打招呼,并毫不迟疑地来到林科纳达,一直走到庭长夫人的阳台下。
马蹄在石子路上发出的笃笃声,马做出的种种令人发笑的动作和骑手的飒爽英姿顿时使广场充满了生气和欢乐。庭长夫人心里也像拂过一阵清风。这个英俊男子来得正是时候。见安娜的眼里、嘴唇上挂着甜甜的、真诚而持久的微笑,他放心了,刚才他还对自己到来的时机产生过一丝疑虑。
他们谈到了马、墓地和万圣节的悲伤,谈到众人都觉得日子过得无聊,还谈到斐都斯塔不是久居之地。安娜那天很健谈,她甚至还对马进行了一番夸奖,这些话其实也是针对骑手的。
堂阿尔瓦罗感到非常惊讶。如果他不是根据经验知道这个“堡垒”防守很严,眼下虽然出现了缺口,但明天可能又变得坚不可摧,那么他真的以为进行“人身攻击”(这是他对野蛮地发起进攻的说法)的时机已到。然而,他却连走到她身边也不行,因为从任何角度看这样做不容易,再说,他也不能将马丢在广场上。他只能尽可能向阳台上靠近些,踩着马镫,伸长脖子,还有意把说话的声音放低一些。她想听(那天下午她确实想听)他说话,就得将**俯伏在阳台栏杆上。
事情真怪,在所有问题上他们的看法都相同。经过长时间的交谈,他们发现彼此有很多共同的兴趣。他们还无意中回忆起那天梅西亚离开斐都斯塔,在通向卡斯蒂利亚的公路上遇到安娜的情景。当时安娜和两个姑妈散完步往回走。他俩还议论着那天相遇后不久,她和自己的丈夫去格拉纳达,很可能坐的是梅西亚坐过的同一辆车,还是同一个座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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