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在领圣餐的前一天上午向堂费尔明进行重新忏悔的时候,还是八天后她再次来到忏悔室时,或者在向她的精神之父袒露自己的疑问、恐惧、疑虑和痛苦的其余几次清晨忏悔中,安娜都没有讲她准备修正全面忏悔时打算讲的那件事:她早已出现的那种意志的不坚定性,这会导致她犯通奸的罪过。她千方百计不谈这点,自欺欺人。讲经师只知道实际上安娜已与丈夫分居。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并非他们吵了嘴,也不是由于哪一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而是由于丈夫不主动,妻子又缺乏情意。关于这方面的情况安娜是忏悔了,说自己没能像妻子应该爱自己选中或人家替自己选中的丈夫那样爱她的堂维克多;她还说自己越来越感到本性在向她大声疾呼,要将她拖进黑洞洞的她不愿跌入的深渊中。她感到非常伤心,但又产生了一种不知为谁而生的柔情;她感到难以言喻的焦虑,精神上的空虚。这一切使她发疯,产生莫名其妙的恐惧,她只好寻找宗教的保护,以摆脱这种危险的处境。这是讲经师知道的有关她的情况。她没有对有关的人指名道姓,他也没敢问庭长夫人(要是换了个人,他一定会采用巧妙的方法问个究竟)。虽然好奇心搅得他**的,但他还是竭力忍住了,只是作了一些推测。最重要的一点是不强迫她说出自己还不愿主动说出的那些事;同时,他自己要显得谨慎、理智,克服人们常有的那些弱点。
“在开头几次忏悔中,”讲经师自言自语地说,“还不是对她进行*研究的时候;应该先使她对我有好感,使她觉得我灵魂高尚,值得尊敬。我应当通过精神的力量将她征服……到那时,她就会告诉我实情,我就能知道比维罗发生的事。我认为那儿不会有好事。”
有关在圣弗朗西斯科·德·阿西斯日郊游时发生的情况和其他几次郊游发生的事,德·帕斯准备通过与自己的女友在教堂外的谈话进行了解。在教堂忏悔室里是没法体体面面地向安尼塔这样的女人打听那些琐事的。
庭长夫人对讲经师的谨慎和明智非常感激。她高兴地看到,这个好心的男人通过众所周知的“精神卫生法”,让她过上贞洁的生活,而不是对她提一大堆细小的问题,了解她的过去和现在的苦闷。
“主要的一点是不要对庭长夫人在精神上施加压力,要让她不知不觉地像在平地上走路一般朝忏悔赎罪的坡道上爬上去。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多拐几个弯,多走点路,少爬点坡……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以后,再往上爬,那是另一回事了,那时就要她顺着陡坡往上爬了。”讲经师用几何学的比喻想着这件对他非常重要的事情。一想到这个歼悔人和女朋友会从他手中溜走,他就感到害怕。
一天早晨,她终于对他讲起了自己梦中发生的事情。她每句话都像蒙上一层面纱,但讲经师只听了几句便知道底细。他打断了她的话,免得她搜索枯肠,在我们丰富的词语中寻找少数几个文雅一点的词表达**的事情。幸亏这样,那次忏悔才能像以前几次那样顺利结束。然而,讲经师进唱经处时,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平静。他懒洋洋地坐在唱经处的椅子上,抚**着椅子扶手上发亮的浮雕,在学生们大声地唱经时,他却像反刍一般回味着庭长夫人忏悔时说的话。
她在做梦!醒着时筑起的堡垒一入梦乡就崩溃,而她自己却束手无策;那些不该出现的幻觉和感觉使她痛苦万分。如果她对这种幻觉和感觉负责的话,那就是罪过……“说得明白点,就是唐娜·安娜在梦中见到了一个男人……”堂费尔明在唱经处的椅子上思索着,那硬邦邦的坐椅像是一盆炭火,满是蒺藜。他右手的食指抚**着扶手上的浮雕,有两个圆形凸起部分,那是罗得①的两个女儿,是《圣经》故事的一个片段。他没有去想这些,只是想用什么办法弄清对他至关重要的那个秘密:庭长夫人究竟梦见了谁?是某个具体的人吗?他坐在唱经处那个黑暗的角落里,脸红得像虞美人花。“难道是我?”他想。
①《圣经》中的人物。
想到这儿,他只觉耳中嗡嗡地响,听不到唱经班指挥和唱经者低沉的声音,也听不见值周教士在下面没好气地叽叽咕咕用拉丁语背诵晨祷词的声音。
不行,他不能这么胡思乱想,不能让这种甜蜜的新产生的友情因低级情趣而成了自己的敌人多次攻击过的庸俗丑闻。不过,想到自己有可能成为庭长夫人忏悔时讲到的那个梦中人时,他确实觉得很高兴。他怎么能自己骗自己呢?他几乎在那张硬椅子上坐不住了。但是,这种虚荣心得到满足带来的欢乐与他在安娜身上坚定地追求的目标不是一回事。他追求的不是感官上的低级趣味,他是想让自己的心灵和意志表现出的巨大活力得到合理的使用。他这种活力白白消耗在难以驾驭的斐都斯塔人的明争暗斗上了。他现在需要的是一种强有力的、炽烈的兴趣,用来代替眼下他已觉得很荒唐的想成为教区无可争议的主人的野心。他已经是教区主人了(尽管还有争议),这点他应该感到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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