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顶商人胡雪岩

作者:高阳

皮铜,擦得雪亮。轿子里盖碗、水果、闲食,还有一管水烟袋、两部闲书,一部《隔帘花影》、一部《野臾曝言》,如果是走长路,途中不愁寂寞,尽有得消遣。胡 雪岩还是第一趟坐大轿,看到四名轿伕抬轿的样子,不由得想起嵇鹤龄的话,嵇鹤龄讲笑话,说四名轿伕,各有四个字的形容,前面第一个昂首天外,叫做“扬眉吐气”,第二个叫做“不敢放屁”,因为位置正在“老爷,’前面,一放屁则“老爷”首当其冲,后面两名轿伕,前面的一个,视线为轿子挡住,因而叫做“不辨东西”,最后一个亦步亦趋,只有跟着走,那就是“毫无主意”。

据说军机大臣的情形,就跟这四名轿伕一样。军机领袖自然“扬眉吐气”,奏对时,照例由他一个人发言,所以第二个叫做“不敢放屁”,第三个进军机不久,还**不清楚底细,以“不辨东西”形容,亦是刻画入微,至于最后一个,通称“打帘子军机”,当然是“毫无主意”了。

由此又想到何桂清的同年,军机大臣彭蕴章,不知位列第几?如果是“不敢放屁”,则又何能力何桂清说话?几时有机会倒要问一问他。

就这样胡 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已到了潘家,轿子一直抬到大厅檐外,才知道潘福的话靠不住,除了主人以外,另外还有两位客,一般是华服的贵公子派头。

宾主互揖以后,主人为胡 雪岩引见两位新交 。他猜得果然不错,一个叫吴季重,一个叫陆芝香,都是贵介公子,父兄皆是京官,本人是秀才。彼此道过仰慕,潘叔雅延入花园接待。

潘家的花园甚大,但房屋显得很旧了,只有一座楠木船厅是新建的,潘叔雅就在这里款客。男仆在厅外,厅内用两个丫头伺候,苏州的丫头得一俏字,一式滚花边的竹布衫、散脚裤,束得极细的腰,梳得极光的辫子,染得极红的指甲。莺声呖呖地,叫潘、吴、陆三人都是“少爷”,只称胡 雪岩才是“胡 老爷”!

时已正午,就在船厅中开席。主人奉胡 雪岩首座,不待他谦让,首先声明,客人只有胡 雪岩一位,吴季重和陆芝香连陪客都不是,算是三个主人公请,有事要向胡 雪岩请教。潘福的话是不错。

有事要托胡 雪岩是他早已意料到,等酒过三巡,他先开口动问了,潘叔雅才细叙缘由。事起于阿巧姐的闲谈,跟潘家姨太太在一起盘桓,闺中无事,她把从尤五、怡情老二以及胡 雪岩本人那里听来的许多故事,作为消遣之实。胡 雪岩的故事本来就与众不同,加以阿巧姐口齿伶俐,渲染入微,所以潘家姨太太深感兴趣。

于是这些故事又从枕上传到了潘叔雅的耳朵里。这一下,他对胡 雪岩刮目相看!纨袴子弟交 朋友,从不交 平淡无奇的方正君子,一定要交 “有趣”的人物,或者能说会道,或者仪表出众,或者行事漂亮,照潘叔雅看,胡 雪岩就是这一路人物。但是最使他佩服的,却是胡 雪岩的义气,也就因为这一点,他要重托胡 雪岩。

“胡 大哥,”他叙入正题:“苏州从没有这么乱潮!官兵打仗,保民不足,騷扰有余,我们三个都想到上海夷场上去看看,要请胡 大哥照应。”

“是的。”胡 雪岩平静地回答,心里在想,所谓照应,无非买房子之类,这是小事,于是又加了一句:“好的,都在我身上。”

“我想这样,我有一笔现款,交 给胡 大哥,看怎么给我用出去?”潘叔雅说,“这笔款子数目不大,大概十二三万银子。”

十二三万银子,还说数目不大,好阔的口气。胡 雪岩正要开口、吴季重抢在他前面说了。

“我跟叔雅的情形,差不多,有十万银子,也要请胡 大哥替我费心用出去。”

“我的情形,稍为不同些。”陆芝香说,“我有一箱东西,放在苏州不放心,请胡 大哥看看,是存在什么地方妥当。”

“喔,”胡 雪岩问道,“是一箱什么东西?”

“是一只画箱。”

“芝香家府上的收藏,是有名的。”潘叔雅说,“有几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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