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阿尔瓦罗不常去安娜家,就是去,也都是礼节性的拜访,待的时间不长。“为什么要这样呢?”堂维克多问。他的朋友总是吞吞吐吐地告诉他,庭长夫人不愿接待他,他不愿惹人讨厌。再说,不愿去堂维克多家的人也不止他一人,连过去直进直出的小侯爵巴科也几乎不登门了。比西塔辛也不常去了,侯爵夫人根本就没有去过。这就是说,除了讲经师,几乎所有的朋友都不登门拜访。讲经师先生一来,就将庭长夫人家的朋友全赶跑了。庭长夫人倒很高兴,仿佛除了讲经师,谁也不需要了。可是,堂维克多还跟过去一样,需要社交,愿和朋友们在一起聊天。
堂维克多继续每两个月去忏悔一次,领一次圣餐,但凯姆卑斯的书却和其他的书一样,早已积满了灰尘。他尽管还是害怕被打人地狱,但又不愿放弃人世间短暂的欢乐,更不愿让全家陷入宗教狂热中。梅西亚在俱乐部里给他出的一些主意他非常重视,也准备付诸实践,但又不敢那样做。他只敢偶尔对讲经师板板脸,给他一个难看的脸色,可讲经师总装做视而不见的样子,结果,还是毫无用处。
堂维克多终于承认,他并不像自己原来认为的那样坚强有力,只是他没有跟任何人说过这一点。他认为,他无力反抗耶稣教会对家庭的入侵。是啊,他犹豫不决,拿不定主意,结果让德·帕斯控制了妻子的思想。金塔纳尔最后把讲经师在自己家里的权力同耶稣会过去在巴拉圭的权力进行了比较,认为他的家现在成了第二个巴拉圭了。而且,他觉得自己对那种有害的影响越来越无能为力,唯一的办法就是板板脸,或者干脆一走了事。
堂维克多这样做的结果只是使庭长夫人和讲经师在家里见面的次数有所减少,但在外面见面的次数却增加了。最好的会面场所是唐娜·佩德罗尼拉的家。他们为什么要去惹可怜的堂维克多呢?还是让他安静一点吧,虽说讲经师和庭长夫人的关系是清白的,但他们在一起的那种场面还是不让他见到为好。
讲经师和安娜这两个心灵相通的朋友就在唐娜·佩德罗尼拉家的客厅里见面,有时一谈就是几个小时,客厅朝阳台的门用灰毛毯遮掩着。在那儿除他们两人外,就只有那只跟他们越来越亲热的肥肥胖胖的白猫。它静悄悄地在他们身边走来走去,它的身躯不时地擦着庭长夫人的裙边和讲经师的法袍。
安娜见讲经师脸色异常苍白,眼圈发黑。她从他说话的声音和呼吸中可以感到他相当疲惫乏力,便对他异常关切地说,他应该多多注意身体。她说话的语气就像妈妈劝心爱的儿子服药那样恳切。讲经师微笑着回答说,他没有什么病,请她不必多虑。
有时,他们俩谈着话,突然出现一阵沉默,令人感到尴尬。两人心中都似有难言之隐;双方都认为自己了解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安娜每次对讲经师说,他的健康每况愈下时,他都显得异常痛苦。“假如她知道我内心的苦衷就好了!”
他拿定主意不让自己以粗野行为破坏跟那位“美丽天使”的友谊,因为那样只会使他感到内疚和悔恨。他确信,安娜的心灵是纯洁的,她已全身心地投到了宗教事业中去,如果玷污了她,那么她纯洁的灵魂就会失去魅力。讲经师内心虽充满**,但他竭力控制住自己,不让自己越轨。他顽强地抵御着肉体突然而猛烈的反叛。他想,如果离开了唐娜·安娜,那么,他的身体好坏对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她没有对他提出任何非分的要求,但他的整个灵魂都是属于她的。每当安娜双手合十,含着微笑,体贴人微地恳请他保重身体,不要把时间和精力全都花在工作和忏悔上时,他都会感到强烈的内疚和痛苦。她仿佛在对他说:“万一您有个三长两短,离我而去,我会怎么样呢?”
“这实在太不应该了,”讲经师想,“在她面前,我装出一副圣人的样子,但实际上我只是一个具有七情六欲的凡人。欺骗他人我不感到难过,但我这是在欺骗她呀!可我又不得不这样做。”他想,所有这一切都是由于她才这样做的;由于她,他才强烈地感觉到了自以为早已消亡了的青春的**;由于她,他才又陷入了原来的泥坑。他试图从这些想法中寻求安慰,但没有达到目的,他无法消除内心的遗憾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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