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风格的多样化虽是因人而异,但也可以归纳为几种基本类型。所以刘勰说:“若总其归途,则数穷八体。”他所归总的八种风格及其特点是:
一曰典雅:特点是向儒家经典学习,和儒家走相同的道路。
二曰远奥:特点是比较含蓄而有法度,大多本于道家哲理。
三曰精约:特点是字句简练而分析精细。
四曰显附:特点是辞句质直,意义明畅,符合事理而令人满意。
五曰繁缛:特点是比喻多,文采富,善于铺陈,写得光华四溢。
六曰壮丽:特点是议论高超,文采不凡。
七曰新奇:特点是厌旧趋新,追求诡奇怪异。
八曰轻靡:特点是辞藻浮华,趋向庸俗。
刘勰对这八种风格特点的解释,显然是不完全恰当的。如“典雅”和“远奥”,未必一定要和儒、道二家有联系的,才是“典雅”或“远奥”。但从当时的具体创作情况来看,这八体还有一定的概括性。值得注意的是,刘勰虽然说:“文辞根叶,苑囿其中。”认为这八体已概括了各种基本的风格特点,却并不认为一切作家的艺术风格,必属八体之一。他也注意到“八体屡迁”,其间具体的变化是很复杂的。因此,他对汉晋间十多个作家风格的分析,就是根据各家具体的性格特点作具体分析,而不是简单化地把他们硬套入八体之中。如说“贾生俊发,故文洁而体清;长卿傲诞,故理侈而辞溢”等。这些都说明,刘勰论风格,一直抓住了这样一个要领:“体性”。无论他以此命篇或篇中的具体论述,都没有离开作家的个性来谈风格。也只有从不同的个性出发,才能认识到和个性密切联系着的独特风格的实质。
刘勰论风格的主要局限,是对风格的形成,只泛论了才、气、学、习的作用,而认识不到决定作者才、气、学、习的社会根源和作者具体的身世遭遇。但他毕竟注意到作者后天的学识、习性对形成其艺术风格的重要作用,因而强调“学慎始习”,“功在初化”,比之他以前的有关论述,还是前进了一大步。如曹丕所谓:“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虽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101这就把作者的气质特点视为天生,根本无法改变。刘勰也认为作家的才、气有定,却注意到性格的“陶染所凝”,强调风格的“功以学成”,因而要求初学者“摹体以定习,因性以练才”。此外,陆机也曾讲到个性与风格的关系:“夸目者尚奢,惬心者贵当,言穷者无隘,论达者唯旷。”102这种论述显然还很简朴。刘勰可能受到陆机这几句的启发,但却有了较大的发展。 (四)图风、势——对作品总的要求和具体要求
“风”指《风骨》,“势”指《定势》。《风骨》篇是论述对一切作品的总的要求,《定势》篇是论述对具体作品的具体要求。
1.风骨问题
《风骨》是在《体性》所论各种不同风格的基础上,对各种作品的内容和形式提出总的要求。正因《风骨》是继论艺术风格的《体性》之后所作的论述,有人认为:“《体性》篇只是一般地论述了文章有多样化的风格。《风骨》篇则是在多样化的风格当中,选取不同的风格因素,综合成一种更高的具有刚性美的风格。”103这种说法是很有见地的。刘勰的“风骨”论,的确不是孤立地提出来的,而是在研究各种风格的基础上,对刘勰所理想的作品提出的总的要求。但“风骨”并不等于风格。如果以“风骨”为风格的一种,改“数穷八体”为“数穷九体”,显然不能成立;如以“风骨”为一种综合性的总的“风格”,这个“风格”就失去风格的意义,不成其为风格了。只有艺术家独具的某种特色,才能谓之风格。既是综合的、总的,就不是独具的特色;既是独具特色,就不是综合的、总的。最主要还在于,刘勰自己是否把“风骨”当做一种综合性的风格来论述的。这只要看“风骨乏采”或“采乏风骨”的说法,问题就很清楚了。《体性》中说:“远奥者,馥采典文”,“繁缛者,博喻酿采”,“壮丽者,……卓烁异采”。可见“采”的有无浓淡,本身就是风格的有机组成部分,岂能说“风格乏采”或“采乏风格”?
“风格即人”的名言是不可忽视的。离开具体的人而谈风格,就势必把文章的体势、文体的特点等都和由作者艺术个性决定的风格特色混为一谈。不少论者就把《风骨》、《定势》等列为刘勰的“风格论”,甚至说文体论中“敷理以举统”一项,也是讲“各种体裁的风格特点”104。这样,一个作家,甚至同一作家的同一作品,就可能有多种“风格”同时存在了:它既有由作者个性所决定的风格,又有文章体势的风格和文章体裁的风格,还可能有总的“风骨”这种风格。如果个性决定的作家风格是“新奇”,体势要求的风格却是“典雅”,而体裁的风格又必须“壮丽”,这样的文章,又如何下笔,如何结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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