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勰的创作论,内容相当丰富。它涉及文学理论上许多重要的问题,如艺术构思、风格与个性、继承与革新、内容和形式的关系、文学与现实的关系,以及种种艺术方法、修辞技巧等。刘勰对这些问题,都各立专篇,作了专题论述。因为这些问题,是在大量考察前人创作经验的基础上总结出来的,所以,无论是文学理论还是艺术技巧,都提出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这部分为《文心雕龙》的研究者所普遍重视,就是很自然的了。
研究刘勰的创作论,有几个问题要首先提出来:首先是创作论的范围问题。有人认为后二十五篇除《时序》、《知音》、《程器》、《序志》外,余二十一篇都是创作论85;有的则认为只有《程器》、《神思》、《养气》、《物色》、《情采》、《熔裁》、《附会》、《总术》等八篇属创作论86。此外,还有十五、十六、十八篇属创作论等不同说法。创作论的范围,也就是我们这里要研究的对象,对象不明,研究就无从下手。其次,与此有关的是创作论的性质问题。有的认为《文心雕龙》讲的是“文章理论”、“文章形式”、“文章的艺术要求”等87,因此,谈不上什么文学创作论。有的则不仅认为刘勰的“创作论是侧重于文学理论方面的”,而且要“选出那些至今尚有现实意义的有关艺术规律和艺术方法方面的问题来加以剖析”88。这又涉及第三个问题:研究《文心雕龙》创作论的方法。这个部分内容繁富,所论问题,意义大小不一,一般论著当然不会全部论析。问题只在论述哪些篇章,突出哪些问题,按照什么次第,说明什么体系等。当然,随研究者的角度不同,目的各异,其论析是应该有所侧重的。但如我们自己过去的做法,把《时序》、《物色》等篇所论文学与现实的关系,《情采》等篇所论内容和形式的关系,放在整个创作论和批评论之前突出起来89;这显然是按今天对文学理论的理解来列论的,它并不符合刘勰自己写这几篇的原意,也很容易给今天的读者造成误解,而不能了解刘勰创作论的原貌和实际成就。
刘勰创作论的对象、性质及其研究方法上存在的这些问题,都是有待继续*研究的。这里只是考虑到以上问题,试图按照自己对这些问题的初步理解,来探讨刘勰的创作论。
刘勰在《序志》篇曾讲到他对后二十五篇的安排:
至于割情析采,笼圈条贯:摛神、性,图风、势,苞会、通,阅声、字;崇替于《时序》,褒贬于《才略》,怊怅于《知音》,耿介于《程器》;长怀《序志》,以驭群篇。下篇以下,毛目显矣。
这段话是说:“进行内容和形式的分析,概括出理论的体系:陈述了《神思》和《体性》的问题,说明了《风骨》和《定势》的要求,又包括从《通变》到《附会》的内容,其中还考察了《声律》、《练字》等问题;又以《时序》评论各个时代作品的盛衰,以《才略》指出历代作家才华的高下,以《知音》说明正确的文学批评之不易,以《程器》提出作家品德的重要;最后在《序志》中说明写《文心雕龙》的旨趣。”这段话显然是用三种不同的方式,讲了三种不同的内容:“阅声、字”以上属创作论,“崇替于《时序》”以下四个并列句讲的是批评论,“长怀《序志》”又是用另一种方式说另一种内容。具体说,就是从《神思》到《总术》的十九篇是创作论,《时序》到《程器》的五篇属批评论,但介于两类之间的《时序》、《物色》两篇,兼有创作论和批评论的内容,这是全书通例,已如前述。据此,创作论的范围明确了。文章和文学的界线,《文心雕龙》中不很明确,这是事实;但其中明明大量论及诗、赋、乐府等,说它完全是“文章理论”,这就不符合事实了。虽然创作论中的部分内容,和一般的文章写作区别不大,但仅从刘勰用“割情析采”来概括其创作论,可见他是以论文学创作为主的。怀疑刘勰创作论的性质的人是不多的,但只承认其中探讨某些创作理论的内容是创作论,而割裂开“苞会、通,阅声、字”的大量内容,那就未必是刘勰创作论的原貌。因此,为了了解刘勰创作论的原貌,认清他自己对这个问题是怎样论述的,下面就基本上按照他自己在《序志》篇的提示,以图介绍刘勰自己的创作论。
(一)割情析采
第三部分已经说明,文质兼备,内容和形式的统一,是贯穿《文心雕龙》全部理论体系的一条主线,刘勰并以此为文学创作的金科玉律。他的创作论,既然也主要是“割情析采”,这里就有必要首先考察一下,刘勰对“情”和“采”、“文”和“质”问题的基本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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