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写小说和戏剧,这个志向完全遗传给井上厦,他要实现父亲没有实现的梦。高中三年间,看了一千部电影,而且像父亲一样热衷于投稿,时见刊登。十九岁考入上智大学德文学科,休学工作了两年多,又入学上智大学法文学科。半年后,给脱衣舞剧场“法兰西座”当文艺部员,决心这辈子从事戏剧。二十四岁时所作《护士的房间》上演,《悠悠忽忽三十、晃晃荡荡四十》获得文部省主办的剧本奖,并开始为NHK写广播剧。三十八岁那年,以《道元的冒险》获得岸田戏曲奖,以小说《手锁心中》获得直木奖,从此,小说、戏剧、随笔、评论等遍地开花。1981年随笔《私家版日本语文法》和小说《吉里吉里人》畅销。
1964年为NHK写的广播剧《吉里吉里独立》播放三十分钟,引起了轩然**:当此举国为亚洲头一个办奥运会而狂热之际,居然心怀不满闹独立。其实,早在大学毕业之初的1960年井上厦就已经构思,那时候稻米能自给了,政府颁布农业基本法(被称作农业宪法,1999年废除),令他愤怒:日本刚复兴,中央就把地方当包袱,那么地方干脆独立好了。大约十年后,《吉里吉里独立》发展为《吉里吉里人》。井上厦是东北人,那里确实有一个吉里吉里,在岩手县的大槌町,2011年3月11日也遭受大海啸袭击。东北具有自古层层积累起来的独立性很强的文化,为这部长篇小说的创作提供了高雅的精神与市民感觉。小说里的吉里吉里村有四千一百八十七人,粮食百分之百自给,医疗技术是世界最高的,由于对日本政府失望,宣布独立。没有核电站,地热发电,农业立国,医学立国,好色立国。井上厦从不考虑大众文学与纯文学之分,《吉里吉里人》既获得奖赏纯文学的读卖文学奖,又获得娱乐文学的日本SF大奖,雅俗共赏,就这一点来说,与村上春树的小说如《1Q84》有共同之处。不同的是,井上厦小说有思想,有现实意义,出言谐谑,却直刺日本国体制与政策的荒谬。
井上厦的品格还得自高中所受教育。《青叶繁茂》后记中有道:战败后几年里,从初中升高中期间,笼统地说,日本列岛上有三种大人。第一群大人认为,我们大人做错了。把错误亮在孩子们面前,把国家的未来托付给他们。第二群大人做出很乖的样子:我们是不会有错的,但现在处于联合国军管制之下,申说也没用。暂且屏息潜身,等待上台的机会。第三群瞪圆了眼睛:今天有没有吃的,多半大人是这第三群。庆幸的是,我上的仙台高中,老师大部分是属于第一群的大人。
第二群人果然等到了时机,不可一世,而井上厦写《青叶繁茂》就是要记下第一群大人的时代,也就是他本人的少年时代。他曾答冲绳记者问:“冲绳总像是萦绕我。日本的战争领导人决断太晚了,冲绳发生了那么惨的事。真的是‘圣断’,就该在冲绳、广岛、长崎都没有发生时做出。”“我从小有日本的种种辛酸都让冲绳人承受了的想法,也不无我们在东北乡镇吊儿郎当过活的内疚、自卑,所以想一直写那些同为日本人却吃了那么大苦头的人们。”
不囿于书房,不限于舞台,付诸行动,似乎是无产者文学的传统,井上厦就是一位社会活动家,而且以平民的感觉行动。去世前一年,谈及《吉里吉里人》的创作动机,他指责“日本人为什么不认真考虑大米和宪法?”这两者是他一辈子运动的主题。1987年把七万册藏书捐赠给故乡,设立图书馆“迟笔堂文库”,随后开办生活者大学校(意为消费者和生产者不是对立的,同为生活者),每年举办一次讲座,以农业与粮食问题为主。抵抗美国压迫日本稻米自由化,他写过《大米讲座》,呐喊日本的米、日本的水田危险了。2004年他和梅原猛、大江健三郎、小田实、加藤周一等人发起成立“九条会”,呼吁“日本国宪法第九条不能改”。
生前最后完成了剧本《组曲虐杀》,把小林多喜二被虐杀搬上舞台,井上厦对今生大为满足。死后,小说《一星期》出版(从2000年连载至2006年,未及修改),主人公小松修吉,这名字显然寄予对故乡是小松町的父亲井上修吉的追思。大江健三郎说:井上厦晚年的戏剧工作质与量都可惊,但作为小说家,莫非对创作能匹敌壮年时期的杰作《吉里吉里人》的长篇已经绝了望?然而,死后寄来了长达五百页的新作《一星期》校样,这无疑是井上厦晚年的杰作。
井上厦好读书,书评也独具慧眼。他说:世上有两种人,没有书也能活的人和不能的人。
《十二人的信》读后感(九):井上厦的祈祷——中文版未能收录之原版篇末解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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