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的“撒野”,先说浅层次的,用语实在很是轻率和离谱,太不学术。历史分期在史学上最需谨慎,标尺不易确定,不敢随意杜撰。孙氏竟说秦以前中国历史有七大历史超越,已经够雷人的了。待说到“大禹治水”,标题竟然是从“远古时代”跨越到了“近古时代”,没有词义界定。孙氏或许不知道,“近古”最初来自日本史界常用的词,往往与“近世”(前现代)概念互通并用。“远古”之后,中日史界都逐次称之为“上古”、“中古”,“中古”是从秦统一以后算起。孙氏直接越过“上古、中古”,称夏进入了“近古社会”,那么秦统一是不是就进入“近世”(前现代)甚至“现代”社会了,这不是很离谱吗?
再读下去,夏朝是“早期邦联制”国家,商朝是“成熟的邦联制国家”,周朝是“精密的邦联制国家”——真是不得了,这样西式的政制专用词搬到四五千年前的中国,不够“野”吗?在一次出巡演讲时,被听众责问秦帝国是不是专制政权时,他马上说“不需要以西方学说定性”。这里不是西式得更厉害了?吓出一身冷汗的,是先前在讨论“部族国家联盟”时,我似乎说过“有点邦联的味道”。好在,我还没有他那样大胆,有许多限制词,说明也是不得已而用之。在“万国林立”之后,有许多“地区中心”式的“联盟”,东南西北中都有,没有被商朝捆绑在一起的还有许多部族(不少还不能称“早期国家”)或部族国家,而且商的这种“联盟”是松散的,不牢固的。西周王朝实施“大分封”后,已经不再以“联盟”为其发展目标。在中国,正宗的说法,这叫“封建王国”。周天子为共主的西周“封建王国”,与“精密的邦联制国家”概念,风马牛不相及。
从整体看,孙氏的半截子“文明史”(到秦亡戛然而止),除了“总序”有些涉及以后朝代的“孙批”,都是人物事件史加上点文化思想史,人物事件的笔墨占绝大部分,更像是“孙氏新编上古历史故事”,夸张型的、漫画式的。我建议书友还是去读上海文艺出版社的《插图本话说中国系列》上古篇,平直谨慎,价钱还便宜。孙氏写的故事在这里有,还多出了一些被孙氏忽略或不写的内容,没有“乱点歪评”,可信任度较高。
孙氏的“上古史故事”用了不少神话、传说、“伪书”的史料,却不加年代考辨、甄别真伪,一锅煮,全然不知有无犯规的嫌疑。例如完全撇开由新石器考古揭示的“满天星斗”、“天下万国”格局,硬说禹成功发动、组织、领导了“天下”各大族群参与治水工程,禹开天下九州,夏朝时就有井田制等等。不说夏朝至今仍未发现有文字可考的确切信史证据,不问前人对《禹贡》成书年代的考证,不辨即使到了商朝,它能指挥的地域范围有多大(这时已有甲骨文字记载可考,其势力范围东面也仅到今山东潍坊以西),自然也无心思去好好阅读中国早期农业史、水利灌溉史的大量考证研究成果,无厘头地拔高,好大的泼洒“气魄”。
面对同样的问题,被誉称“大饼油条”的青少年读物《中华创世纪》,创作者态度的严肃和功夫的精深,正好是个鲜明的对比。赵昌平说:“历代对史前神话谱系的筑构,都是以排列帝王世系的办法来进行的。到了近现代,虽然加进了考古资料,但对考古资料的诠释往往就有先入为主之嫌。当将数十种互相抵牾的世系对照以后,我反而坚信,排列确切的史前圣君世系,是一项根本不可能完成的工作。”读到这里,不禁拍案叫绝,少有的清醒,比专业还专业。他还很谦虚地表白:“不必把《中华创世纪》作为信史来读,而不妨视作对中华民族主体精神的追本溯源。”对照孙氏的出语狂躁,学风文品的高下,立见分晓。
孙氏以建立中国文明“国家话语权”自任,献策的整体方案是:“高高越过两千余年的文明停滞期,直接与我们的原生文明时代实现精神对接。”直接对接的“主体精神”是什么?孙氏最简练的概括,就是法家的“大争”和“血气”。
在孙氏看来,秦以后的两千余年比欧洲的“中世纪”更黑暗,更没有前途。汉唐、宋明不在话下,明、清更是被骂得狗血喷头,直到成了“僵尸般的古老肉”。因此,在他的主张,必须返回到两千年以前对内“血性大争”、对外“有限扩张”的时代,像法家那样杀出一条血路,再出一个实行过“铁血政策”的、秦始皇似的“伟人”,统率全局,君临“天下”。正像他自己意识到的,这个命题“问题太多太多”。所不同的,他说的大多是“伪问题意识”,而他现在设立起来的,却是无视社会发展的整体进程,粗暴割断历史联系,混合长期停滞、虚无主义、激进主义、个人崇拜于一锅的“伪中国史观”。他似乎没有考虑过,只顾自己的“主观战斗精神”像疯马般一路狂奔,用这样的“历史意识”去处理当今中国的社会问题,会是什么后果,不怕战车颠覆、社会动荡、生灵涂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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