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经师没有讲他自己是不是能抗御一切的强者,可她猜测他是这样的人。总之,讲经师讲的道德和信仰,和她两个姑妈对她说的大相径庭,和那种她作为例行公事学会的庸俗的顶礼膜拜也完全不同。对,和人们教给她的那种枯燥乏味的拙劣的教义相比,真正的宗教更符合她少女时期的梦想,与洛雷托山上的幻觉更为接近。讲经师答应改日再给她讲更多的东西。这么一来,她将能领略、感受到多少新的事物!她有了这样一位情同手足的兄长,该有多幸福!她能和他谈谈上面说到的这些事情,谈谈最有趣、无疑也是最高尚的事情!
有关她个人的问题,也就是安娜的罪孽,他们谈得不多。讲经师只是一般地说了说,他认为对情况了解得不够,需要进一步了解。
想到这儿,庭长夫人感到有些惶惑。他已经宽恕她了,可她还没有丝毫提及自己对堂阿尔瓦罗的倾慕。是的,这是一种倾慕。眼下既然认为自己已克服了这种罪恶的冲动,她愿意正视这个问题。这是倾慕,用不着为自己的错误加上伪装。她只是泛泛地谈了谈自己丑恶的念头,因为她觉得具体地说出自己对谁产生倾慕,说出这个男人是谁,他有什么表示,存在什么危险,那是不体面的,对她自己来说,也是不公正的。然而,她该不该这样做呢?也许是应该的。可是,她这样做不是无缘无故地让堂维克多丢脸吗?因为无论在愿望上还是事实上她都是忠于他的,而且永远会忠于他。尽管这样,她在忏悔时,还应该将那个问题说得具体一点。她得到宽恕了吗?明天她能心安理得地去领受圣餐吗?这不行,绝对不行,她不去领圣餐。她准备装头痛待在家里,下午再去忏悔,再过一天去领圣餐,这个打算很好。她次日不去领受圣餐的决定使她高兴得像个孩子,像放了一天假一样。晚上她可以按照新的方式来思考宗教和道德方面的一般问题,不必考虑自己配不配迎接圣体的事了。她要把这件事往后拖一拖,喘口气。现在她觉得可以尽情地高兴高兴了,这愉快纯粹是由道德力量引起的,这一天也许就是道德大放异彩的一天。
讲经师多么幸福!他整个**都沐浴着愉快的道德之光,心中有许多鸟儿像天使合唱队一样在为他歌唱,所以他才永远脸带微笑。当他在堤岸漫步时,在那群心灵懒散、精神狭隘的斐都斯塔人中间,他显得多么优雅!他的气色也很好!
斐都斯塔,斐都斯塔埋没了这个珍宝!讲经师怎么不当主教呢?天知道!她虽说也可以过另一种生活,但为什么只当了斐都斯塔的前庭长夫人?演出舞台的位置是次要的,关键是节目要丰富多彩。面前这只小鸟没有灵魂,它靠翅膀飞翔。我有灵魂,我要用心灵的无形翅膀,在纯洁的闪闪发光的道德天地里飞翔。
她打了个寒噤,回到了现实中。周围已是黑洞洞的,天上乌云密布,太阳躲在乌云里,杨树后太阳留下的一丝余辉,犹如一块紫红色的布。天突然黑下来,气温骤降,刺耳的蛙鸣声从附近草地上的一个水坑里传来,像是在为太阳送行,也像野蛮的异教徒为从东方渐渐趋近的黑暗唱赞歌。那神秘的一丝夕阳的余辉消失后,像孩子们呼叫一般震耳欲聋的瀑布声更响了。
“佩德拉,佩德拉!”她大声地呼唤着。
没有人答应。这侍女上哪儿去了呢?
一只蹲在粗大树根上的蛤蟆眼睁睁地望着庭长夫人。它离安娜的裙子只有一扌乍远。她害怕地叫了一声。她觉得那只蛤蟆好像已经听到了她的心声,这时正在嘲笑她想入非非。
“佩德拉,佩德拉!”侍女没有答应。蛤蟆仍在盯视她,使她感到厌恶和恐惧。
佩德拉来了。她流着汗,脸红红的,呼吸异常急促,几小缕金色的鬈发垂到眼睛上。刚才她见女主人在想心事,便离开她到自己表兄安东尼奥的磨坊里去了。磨坊离那儿不远,只有一箭之遥。
安娜盯视着侍女的眼睛,她也目不斜视,以探询的目光瞧着女主人。磨坊主安东尼奥(即她的表兄)喜爱她,这事女主人是知道的。佩德拉打算和他结婚,不过,要过一些时候,等他日子过得好一些,等她自己再长大一些。她常去看望他,免得这情火熄灭,这样,她老时便有依靠了。她将磨坊看成一只储钱罐,平时省下来准备操办婚事的钱就积储在那儿。安娜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点儿生气。佩德拉和磨坊主的恋爱到底怎么样了,这事跟她安娜又有什么关系呢?她盯视着佩德拉,细细地瞧着侍女的那副样子:有些凌乱的衣衫、难以掩饰的倦容、头上的汗水以及脸上的**,庭长夫人这样看她暴露了自己想掩盖也掩盖不了的好奇心。这姑娘在磨坊里干了些什么?这看起来并不重要的念头却死死地缠住了她,甚至使她感到痛苦,身不由己地将自己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个问题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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