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心雕龙译注

作者:刘勰

  《诏策》是《文心雕龙》的第十九篇,主要是论述帝王的诏令文告。这类文体的名目很多,后代统称为诏令。魏晋以前,这种文体还多用古朴的散文,隋唐以后,就常用辞采华丽的四六骈文。本篇反映了魏晋以前诏策文的大概发展情况。

  本篇分两大部分:第一部分的第一段讲诏策的起源,它的主要分类及其基本含义,历代诏策的发展变化和有关作品的得失;第二段讲各种诏策文的不同特点。第二部分(第三段)简论戒、教、令三体。这三种可用于君对臣,也可用于臣对民或父对子,和帝王专用的诏策有所不同,所以,这部分实际上是本篇的附论。

  诏策是古代一种应用文。它的作者虽是少数,却和广大人民关系重大。正因“王言之大”,影响深广,怎样把这种文告写好,就为历代帝王和有关文人所注重。篇中所讲“虞重纳言,周贵喉舌”,光武帝的“加意书辞”等,都说明了这点。具有“雄才大略”的汉武帝,也要把自己起草的文稿请司马相如等审阅后才能发出;历代更多的帝王文告,则直接由文人起草。这样,诏策文就成为我国古代散文的重要文体之一。刘勰对这种文体进行了初步总结,并提出不同内容、不同作用的文告,要有不同的特点、不同的要求,如有的要“气含风雨之润”,有的要“笔吐星汉之华”,有的要“辞有秋霜之烈”等;此外,如谓帝王要“出言如丝”、“敬慎来叶”、使人信服等,虽讲的比较委婉,却也反复申述,意有可取。本篇对帝王之言的过分尊崇,表现了论者的严重局限;其中对某些诏策的批评或肯定,都主要是从封建王朝的利益着眼的。

  (一)

  皇帝御宇1,其言也神2。渊嘿黼扆3,而响盈四表4,唯诏策乎!昔轩辕唐虞5,同称为“命”。“命”之为义,制性之本也6。其在三代7,事兼诰誓8。誓以训戎9,诰以敷政10。“命”喻自天11,故授官锡胤12。《易》之《姤·象》13:“后以施命诰四方。”14诰命动民,若天下之有风矣,降及七国,并称曰“令”。令者,使也。秦并天下,改“命”曰“制”15。汉初定仪则16,则命有四品:一曰策书,二曰制书,三曰诏书,四曰戒敕17。“敕”戒州部18,“诏”诰百官,“制”施赦命19,“策”封王侯。策者,简也20;制者,裁也;诏者,告也;敕者,正也。《诗》云“畏此简书”21,《易》称“君子以制度数”22,《礼》称“明君之诏”23,《书》称“敕天之命”24,并本经典以立名目。远诏近命25,习秦制也。《记》称“丝纶”26,所以应接群后27。虞重纳言28,周贵喉舌29。故两汉诏诰,职在尚书30。王言之大,动入史策,其出如绋31,不反若汗32。是以淮南有英才33,武帝使相如视草34;陇右多文士35,光武加意于书辞36:岂直取美当时,亦敬慎来叶矣37。观文景以前38,诏体浮新39。武帝崇儒,选言弘奥40:策封三王41,文同训典42;劝戒渊雅,垂范后代;及制诰严助43,即云“厌承明庐”44,盖宠才之恩也45。孝宣玺书46,赐太守陈遂47,亦故旧之厚也。逮光武拨乱48,留意斯文49,而造次喜怒50,时或偏滥51:诏赐邓禹52,称“司徒为尧”53;敕责侯霸54,称“黄钺一下”55。若斯之类,实乖宪章56。暨明帝崇学57,雅诏间出58。安和政弛59,礼阁鲜才60,每为诏敕,假手外请。建安之末61,文理代兴62。潘勖《九锡》63,典雅逸群64;卫觊《禅诰》65,符命炳耀66,弗可加已。自魏晋诰策,职在中书67,刘放、张华68,互管斯任69;施命发号,洋洋盈耳70。魏文帝下诏71,辞义多伟,至于“作威作福”72,其万虑之一弊乎!晋氏中兴73,唯明帝崇才74,以温峤文清75,故引入中书。自斯以后,体宪风流矣76。

  〔译文〕

  统治着天下的帝王,他的话是神圣的。帝王静坐御前,他的意旨能够满布四海,主要就是通过诏策了。在轩辕黄帝和尧舜的时候,帝王的话都叫做“命”。“命”的意义,本来是给有功德之臣赐以姓氏;它在夏、商、周时期,还包括像《甘誓》、《汤诰》之类的诰和誓。“誓”是用来教训军旅的,“诰”是用来实施政治的。“命”表示来自上天,所以用来授与官爵,赐给姓氏。《周易·姤卦》的《象辞》中曾说:“国君用命令来教训四方臣民。”诰命的作用,就如大风起于大地之间,所有臣民无不随风而动。到了战国时期,就都称为“令”。所谓“令”,就是“使”的意思。秦始皇统一六国,又把“命”改称为“制”。汉初制走法度,把“命”分为四类:第一类叫“策书”,第二类叫“制书”,第三类叫“诏书”,第四类叫“戒敕”。用“敕书”来警戒州、部长官,用“诏书”来教训各种官吏,用“制书”来发布减免刑罚的命令,用“策书”来封赠王侯。所谓“策”,就是竹简,“制”就是截断,“诏”就是告诉,“敕”就是戒正。《诗经》中曾说“害怕这告急的简书”,《周易》中曾说“君子要使礼尊卑有度”,《周礼》中曾讲到“诏告于日月山川之神”,《尚书》中曾讲过“帝王奉正天之命”等,可见策、制、诏、敕,都是根据经书中的说法来确立名目。后来重诏而轻命,是沿习秦制而来的。《礼记》里说:帝王的话虽细如丝,一讲出来就变成粗绳;因此对群臣说话必须慎重。虞舜早就重视纳言之臣,周宣王则把出纳王命的官吏视如喉舌。到了两汉时期,就由尚书来管理帝王文诰。帝王的话关系重大,往往要写入史书;话一出口就产生了巨大作用,好像人的汗水一样,出来了就不能返回。所以,由于淮南王刘安文才英俊,汉武帝给他的书信,先要请司马相如等人审查草稿。由于隗嚣部下文士众多,所以,光武帝和他在文辞上的往来特别留意。这不只是为了在当时得到美誉,也为了后世的影响而不得不慎重。查考西汉文帝、景帝以前的诏书,大都写得虚浮杂乱;汉武帝崇尚儒学,诏书就较为弘大深刻。如封齐王、燕王和广陵王的策书,文辞和《尚书》中的训、典相同,其深刻而正确的劝戒之义,为后代留下了典范。他在批评严助的制诰中,曾讲到严助不愿在朝内做官,这正体现了汉武帝爱才的恩典,汉宣帝给太原大守陈遂的玺书,也表现了对故旧的厚意。东汉光武帝在治平了乱世之后,对文化学术颇为注意,但喜怒之情比较轻率,有时不免过分一些。如在给邓禹的敕书中,竟称邓禹为尧;在批评侯霸荐人不如意的玺书中,就用死刑来吓唬他。如像这类诏策,实在是违背法度的。到明帝、章帝时,他们都重视儒学,典雅的诏书,还偶然出现一些。及至安帝、和帝时,政治松弛,负责诏令的尚书省又缺乏人材,每次写诏书、敕书,还要请外人代笔。到了建安末年,诏策文的写作迭更兴起。如潘勖的《册魏公九锡文》,写得高雅出群;卫觊的《为汉帝禅位魏王诏》,对曹丕的受命为帝,表达得十分昭明显著。要比他们写得更好,已不可能了。魏晋以后,管理诏策的机构改为中书省,魏国的刘放,西晋的张华,前后担任中书监的职务,因此,发号施令的诏策,传闻于世的很多。这个时期魏文帝曹丕的诏书,文辞义理大都写得宏伟,但有的诏书中,竟鼓励夏侯尚让其部下“作威作福”,这是他没有考虑周到的一点小毛病吧!晋元帝建立东晋之后,只有晋明帝比较重才;因温峤文笔清新,被引进中书省任职。不过从此以后,古代写作诏策的法度就逐渐消失了。


热门小说推荐:《重生野性时代》、《圣墟》、《武炼巅峰》、《飞剑问道》、《元尊》、《逆天邪神》、《都市超级医圣》、《都市奇门医圣》、《都市超级医仙》、《伏天氏》、《大道朝天》、《都市鬼谷医仙》、《明末好女婿》、《史上最强赘婿》、《三寸人间》、《凡人修仙之仙界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