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辛亥(上册)》读后感精选10篇(9)

  那些将唐德刚《晚清七十年》或许倬云《万古江河》等书作为启蒙读物的朋友,读了《百年辛亥》,可能有些奇怪,不免要问:那么,你所说的作者对历史的见解在哪里,作者如何表现他对辛亥这段历史的看法呢?因为唐德刚的书中,点评与感慨共色,史实与观点齐飞,那种汪洋恣肆,自然是对历史的过瘾的书写,从中我们也可看到从小读《资治通鉴》及演义类小说对唐德刚的影响。而傅国涌的写作,倒更接近于张朋园式的严谨与扎实。我有一个比喻,渐近中年,傅国涌用的是一把无锋之重剑,举重若轻,而举止之间,则挟天风海雨而来,从而一个纷繁复杂、色彩缤纷、风云际会的时代,逼人而来。

  我们可以将傅国涌2005年出版的《1949:知识分子的私人记录》一书拿来作为对照。两本“私人记录”,放在一起阅读,会非常有意思。表面的看,两本书差别并不大,无非《1949》一书以人物为核心,而《百年辛亥》则以事件为核心。但更大的不同,我认为,傅国涌的历史写作在做一种微妙的转型。在《1949:知识分子的私人记录》里,尽管材料也来自当事人的日记、书信等私人信息,但作者在整理和爬梳中,有不少作者自己的判断和评述,作者试图从其私人信息中找到蛛丝马迹,从而对这个人的选择、命运、遭际加以解释。这种意图自然也不错。而在《百年辛亥》一书中,我们甚至都看不到作者这种意图了,纯然是史料、细节的直接呈现。这种微妙转向,令我想起现代小说的“作者退隐”,也许可以作为类比。一般而言,小说写作有两种视角,传统小说多为“全知视角”,小说家对故事中人物命运、背后的动机逻辑,均有丝丝入扣之安排,作家即上帝。进入现代小说转型之后,作家开始从作品中退隐,小说叙事角度成为“有限视角”,即,小说家本人不再直接出面,小说的故事情节由事实本身之逻辑推动前进。因为,个人是有限的,不可能全知先觉。如将傅国涌这两本“私人记录”放在一起来观察,不难看到傅先生历史写作中这一转向的努力,他似乎试图以更加客观、冷静、理性的态度,不断地呈现历史真相,而尽量避免主观的阐释。观点因时而异,事实从不过时,而判断,就交给读者诸君了。因而,在这本《百年辛亥》中,第一手的材料和历史的细节就是全部。然而,透过纷繁的史料与细节,细心的读者仍将发现,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指点江山、运筹帷幄。

  《百年辛亥》上册共5篇,序篇关注谣言、异象、灾祸及粮食问题,第一篇“恐惧谣言”,重在还原这个时代的无序。第二篇研究报馆之鼓吹,归结为“文字收功”。第三篇撷取社会现象,“剪辫”。第四篇考证“易帜”,民国的第一面旗帜,究竟是什么旗。为何选择了这五个话题,而非另外五个话题,史家自有考量。要说历史研究者的观念和史识在哪里,就在这里。因为这五个话题,无疑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五个话题,而在每一个话题之下,来自社会各个阶层的人分别登场,一一亮相,从而树立起一段立体的、鲜活的辛亥时期。

  以剪辫为例,辫子是一个巨大的象征。若要从细节还原辛亥历史,辫子自然是不容回避的一个话题,近代中国的屈辱,有多少是从这条“猪尾巴”而来。辜鸿铭1919年告诉胡适,当年自南洋去苏格兰上学,父亲嘱咐不许剪掉辫子,于是每天街上的小孩子冲着辜鸿铭叫喊“瞧呵,支那人的猪尾巴”!然而有趣的是,辜鸿铭晚年,却成为辫子的坚定捍卫者,乃至在北京大学之内,新文化运动之发源地,依然拖着长辫来去,成为校园一景。

  从清初“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开始,到辛亥年间,辫子成为民族征服以及民权觉醒之象征。满清入关,是否蓄辫,是是否臣服的标志;而到晚清,是否剪辫,又成为是否革命的标志。辫子是入关后满清控制汉人知识分子的重要手段之一。专制统治垂200余年,历史记忆已然淡漠,则辫子成为遗老遗少之国体象征,也成为革命与非革命之关键区别。辛亥年间,民智渐开,尤其在知识分子如梁启超等人的报纸鼓吹之下,剪辫渐成风潮。鲁迅剪了辫子之后,写下了著名的诗句:寄意寒星荃不察,我以我血荐轩辕。而在满清顽固派据守的地方,因为剪辫而被认为是革命党,惨遭杀害者,也不在少数。历史的吊诡在于,满清入关200多年之后,世界共和风潮云涌之时,一条辫子,竟然依旧是重要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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