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饮食的调养,她恢复了体力,犯罪的念头像幽灵一样又出现了。她的罪行昭然若揭,她已是十恶不赦的罪人,这是最明白不过的事。但是,她想到自己的罪恶,自己的双重罪过,特别是想到金塔纳尔之死,感到悔恨时,也隐隐地产生了一种恐惧感,她怕自己会失去理智,会发疯。这种恐惧感使安娜看不清自己的罪行了。也不知是谁,在她的心里替她进行辩解。这虽不能使她减轻由于悔恨而产生的痛苦,但似乎使她对一切都产生了怀疑,怀疑世间是不是真的存在正义、罪恶、信仰、上帝、思想和灵魂这些东西,甚至对她自己的存在也产生了怀疑。
这对她来说,似乎是一种安慰,仿佛吸到了新鲜空气,双脚踩到了坚实的土地。她似乎已脱离了痛苦的混沌世界,重返富有生气的、理性的、有秩序的现实世界。当然,这样一来,她又会想起自己的情人和被那颗卑鄙的子弹伤害致死的受辱的丈夫。她那个卑鄙的情人虽免于一死,但逃脱不了罪责。
她觉得自己又能正常地进行思维了。当她根据法律和道德观,看到自己是一个罪人时,心里反而感到高兴。她终于又站立在坚实的土地上,而不是生活在游离不定的荒谬的幻觉中。
安娜把内心的种种想法都告诉医生,但没有讲内心的悔恨。
医生对她说出来的和没有说出来的都能理解。他说眼下她主要的任务是摆脱死亡的危险。
“您想继续活下去吗?”
“当然想。”
“您如果想继续活下去,就要很好地注意自己的身体。您眼下的所作所为是完全有损健康的。您以为您的义务就是回忆往事,留恋过去,憎恨那些不该发生的事,以折磨自己吗?如果您现在身强力壮,能承受思想上的压力,那么这样做当然不是坏事。但您承担不了这样的压力,所以,您应该忘记那些事情,保持内心的平静,多和外界进行交流。春天来了,它能帮助我们更好地生活。我可以向您保证,一旦您脱离了危险,身体康复了,我就会对您说:安娜,您现在身体好了,可以开始折磨自己了。”
弗里西利斯也这样对安娜说。
家里除了这两人,再也没有人对她说话了。因为安塞尔莫几乎像个哑巴,塞万达呢,也像个会走路的雕像,而别的斐都斯塔人在堂维克多去世后,谁也没有进过奥索雷斯家的门。
斐都斯塔人确实没有去过安娜家。贵族们感到震惊和害怕。那些“好心的”斐都斯塔人见面时,装做痛心疾首的样子,实际上都在幸灾乐祸,认为这件事改变了这座凄凉的城市一成不变的单调的生活。不过,从表面上看,很少有人对这件事喜形于色。他们认为,这是一件丑闻,庭长因夫人**败露,进行决斗,被子弹击中膀胱而死。斐都斯塔人即使在革命时期也没有动过刀枪,在获得不可剥夺的人权的斗争中也没有流过血。梅西亚这一枪(庭长夫人对此负有责任)打破了在背地里默默犯罪的和平传统。人们都知道,恩西马达区和拉科罗尼亚区有不少贵夫人都欺骗过或正在欺骗自己的丈夫,但从来没有人动刀动枪。伪装成羡慕的“嫉妒”①现在也**裸地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显然,嫉妒庭长夫人的美貌和贞操的不光是比西塔辛·奥利亚斯·德奎尔沃、奥布杜利娅·凡迪纽和“负债累累”的男爵夫人,还有省长夫人、帕艾斯**、卡拉斯皮克夫人和佩德罗尼拉·利萨莱斯夫人,以及侯爵夫人的女仆们,甚至连整个贵族阶级、中产阶级和农妇们也包括在内。谁能想到呢?就连年轻时思想极其开明、无比**的侯爵夫人唐娜·鲁菲纳也不例外。
①在西班牙文里“羡慕”和“嫉妒”是同一个词。
斐都斯塔的女人们都在说安娜·奥索雷斯的坏话。不少男人也像上面说的那些女人那样嫉妒她,中伤她。格洛塞斯特尔和堂库斯托蒂奥在教士会大谈那件丑事,说庭长夫人如何虚伪堕落。隆萨尔、佛哈、奥尔加斯父子则在俱乐部里对这个闭门不出的遗孀业已毁坏的名誉极尽污蔑之能事。
那件不幸的事件在城里传开后不久,奥布杜利娅·凡迪纽就戴着大帽子,身穿紧身衣和耀眼的裙子,一阵风似地跑出来,呼吸着充满诽谤中伤气味的空气,打听那件丑闻的前因后果。这桩丑闻就像一块糖果,从这个人的嘴传到那个人的嘴,每个人都舔一下,吮一下,尝到了它的甜味,但谁也不肯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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