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来没有看过有关圣徒的传记吧?”
“看过的,亲爱的,我还看过宗教剧的剧本。”
“我不是指这方面的书,金塔纳尔,我是说像《圣徒列传》和克鲁阿塞①写的《基督年》这样的书。”
①十八世纪法国耶稣会教士。
“你知道吗,亲爱的?我喜欢看能引人思考的书。”
“那你就看凯姆卑斯的《耶稣传》吧,你读了可以思考。”
他真的读了这本书。
凯姆卑斯、庭长夫人以及慢慢开始变热的天气,还有禁止他游泳,这一切都使这位体面的退休法官不高兴。现在他在临睡前已不再读卡尔德隆的剧本,而是读约伯或讨厌的凯姆卑斯的书了。“让那个魔鬼教士写的玩意儿见鬼去吧,我才不信呢。不过,有一点他说得还有些道理,这个世界说穿了不过是一堆粪土。”他本人除了年轻时没能当上演员外,在自己的这一生中没有什么可以抱怨的。不过,总的说来,这个世界是完蛋了。另外,人要衰老也是一件非常令人不安的事。他也早晚会成为老人。他不愿想到死,这会使他难受。疾病和死亡全由上帝决定。他似乎有一种朦胧的希望,他不会死,医学在长足发展!再说,没有什么痛苦地死去,也是有可能的,尽管弗里西利斯不承认这一点。总之,他不愿意想到死。可是,凯姆卑斯使堂维克多的灵魂笼罩了阴影,他开始厌恶万物的无常。一天下午,弗里西利斯在花园里种花,堂维克多一直瞧着他聚精会神地干着。
“弗里西利斯真是个了不起的哲学家!”堂维克多以刚从书本里学到的悲观主义理论的高度对他的老朋友的行为进行了评论,他既蔑视他,又可怜他。
“栽什么花草!圣阿方索·里戈里奥①在一般情况下不是禁止栽种树木,修建房子吗?因为千百年后,房屋会倒塌。既然万物都是过眼云烟,转眼间都会消逝,那你为什么还种花木呢?”
①十八世纪意大利圣徒。
“说得也对,不过,对任何事物不满意也没有什么意思。”是呀,如果整个夏天都让他闲着,既不让他游泳,又不让他到特尔马萨尔塔斯温泉去洗澡,他怎么受得了呢?
对堂维克多来说,这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最主要的问题是自己的灵魂能否得救。这是个严肃的问题。他似乎预感到自己能得救。可那些宗教作家将这件事说得非常难,以致他产生了疑虑,心事重重。他这辈子干得怎么样?都在行善吗?应该好好想想,可他又怕动脑筋。当年办退休手续,已够麻烦的了。自己本来没病,硬要证明有病,不知找了多少门路,才打来了证明。办退休手续只不过是一时的事情,可灵魂的拯救却是永恒的事,这可要办多少手续呀。他只好将此事交给妻子,一切由她来安排,让她来帮自己一把。
庭长夫人很快就意识到堂维克多已愿意听从她的摆布了。尽管她希望他变得更加虔诚,但对丈夫目前清楚地表现出来的悔罪行为她应该感到满意。不过,她还打算再吓他一下,让他知道地狱里将会遭到的种种折磨,尽管她自己也讨厌这种恐吓的办法。但金塔纳尔在这方面却十分固执,他认为地狱之火并非实有其事,那只是一种象征而已。
“我认为,”他一再坚持说,“地狱里的火实际上是不存在的。那只是一种象征,是一种悔罪和自责的象征。”
一想到万一他的灵魂得不到拯救,得到的惩罚也只不过是受到象征性的地狱之火的焚烧,他就稍稍宽心了一些。
安娜病愈第一次出门就带堂维克多去教堂,他俩一起找讲经师进行忏悔。
堂维克多领受圣餐时,想到的一件事使他深感不安,他在忏悔时隐瞒了一个重大的罪孽:他对教皇的一贯正确持有怀疑。
尽管堂维克多对杜林格①神父了解得不多,仅知道历史上有这么个人,后来他与教会分裂,但他那坚毅的品格对他很有吸引力。这使他想起了自己的故乡阿拉贡,那是世界上最高尚也是最顽固不化的王国。
①十九世纪德国历史学家、神学家。
庭长夫人觉得时间在悄悄地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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