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有一个癖好,这和他数步子有关:他喜欢什么东西都称一称,量一量。他知道欧洲各剧院、国会大厦、教堂、交易所和其他着名建筑物能容纳多少人(以十为单位)。他知道“科文特花园”长几米、宽几米、高几米,转瞬间他就计算出它的容积。皇家剧院比大歌剧院的容积少多少立方米,他也一清二楚。他有时也乱说一通,弄得人们糊里糊涂;但他只要一认真起来,就说得非常精确,精确得让人吃惊。“我就相信事实、数据和数字,”他说,“其他方面的事……那是德国的哲学。”
他特别注意建筑物的比例。他认为,要使大教堂和前面那个小广场有合适的比例,就得让大教堂往后再退三四米。他如果早生若干年,准会将这个建议提出来。在历史纪念碑和公共建筑物的问题上,他天生是堂萨图尔诺·贝尔穆德斯的敌人。他希望所有建筑物都一样高低,整齐划一。他梦想斐都斯塔有纽约那样的街道,尽管他从来没有去过那儿。有人对他提出这样的意见:
“可是,贵族们从骨子里反对这样的平等。”
那他就会回答说:
“我的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请不要曲解我的语意,也不要扯得太远。真正的不平等表现在血统上,而建筑物必须整齐划一。美国就是这么做的,它比我们强大得多。”
斐都斯塔的新区拉科罗尼亚区的人受了侯爵的巨大影响,将房屋都造得一般高低。也就是说,没有一所房子比另一所高。
有些从美洲回来的人对他提出抗议,他们想造九层大楼,想从顶层了望大教堂的钟楼。然而,在侯爵的压力下,市政府还是将所有建筑物的高度拉平,正如侯爵在《御旗报》上发表的一篇未署名的文章中说的那样:“让我们现今社会的固有的种种不平等表现在其他方面吧。”
在侯爵夫人的眼里,自己的丈夫是天字第一号糊涂蛋,她认为男人大多是这路货色。她认为自己才是自由派。她是个虔诚的宗教信徒,却又酷爱自由,因为这两者并不矛盾。她主管不少教友会的事务;还用一枚五杜罗①的硬币敲打着托盘,不顾羞耻地站在教堂门口乞讨;她给神父们送去甜食,还请他们吃饭;派人给主教送闭鸡,给修女们送水果,让她们制成罐头;这都是她信仰虔诚的表现。侯爵夫人认为,自由主要是指第六诫的执行。在这方面,她是不好也不坏,或者说,她还不算太坏。她有宽宏大量的美德。她认为,当今贵族能做的唯一的一件事是玩乐。他们学不到古代贵族的优点,那就仿效他们的坏习惯吧。对侯爵夫人来说,只有路易十五②和摄政期是好的。据装饰工人和建筑师说,她家那间黄色大客厅里的家具和小会客室里的壁炉全都是模仿凡尔赛宫的一个大厅制作的,但侯爵夫人喜欢在沙发或椅子上放几个软坐垫或枕头之类的东西,这样就使客厅的法国式样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①古代西班牙货币名。
②法兰西国王门710—1774),即王位初期,由菲力普,奥尔良斯摄政,这期间称摄政期。
着名的文物考古专家贝多亚上尉在谈到侯爵府的黄厅时说道:
“侯爵夫人硬要说那是摄政时期的风格,这话从何说起呢?这除非是埃斯帕特罗①摄政时期……”
①西班牙公爵。一八三三年西班牙国王费尔南多七世去世,幼女伊莎贝尔继位,先由其母摄政,后由埃斯帕特罗公爵摄政。
那些家具虽很豪华,但已糟蹋得不成样子,更糟糕的是从考古学的观点看,它们已变成与时代格格不入的东西。
她曾对这些家具进行过几次改头换面,尽管每次均以黄色作为基础。开始时,她让人在家具外面包上一层锦缎;接着,又改用织有金银丝线浮花的丝绸进行装饰;后来,她又在家具上做了许多丝绸小软垫(这些玩意儿堂萨图尔尼诺认为非常低级庸俗)。装饰工对此也表示异议,认为在大客厅里放上这些小软垫不合适,但侯爵夫人却对这些不同意见一笑置之。大客厅里诸如镜子、茶几、帷幔等物也都是按照侯爵夫人的喜好进行布置的,其式样早已和摄政期的风格大相径庭,成了让人见了讨厌的杂烩。谁要是对她说那种式样俗气,她就会回答说,当代流行的式样就是舒适和自由。那些作为家族纪念物的森塞组画派的古画她早已让人搬到了三楼,让出来的位置就挂上了色调活泼明快的水彩画,画上都是些斗牛t:、年轻女子和修道士之类的人物;使贝多亚和贝尔穆德斯感到震惊的是她居然让人将有点儿黄色的毫无艺术价值的石印彩色画也挂到了墙上。隔壁的那间小客厅是侯爵夫人日常起居的地方,那儿的家具摆得更是杂乱无章,不过,使用起来倒还方便,差不多都是她用来进行休息的用具,有长椅、摇椅、扶手椅、双人沙发和凳子等。这些玩意儿都在引诱人们变懒,一进去就想舒舒服服地躺下。那张长沙发中间的肚子鼓了起来,隐埋在缎子沙发面下面的扣子像黄玫瑰的雌蕊。它和侯爵夫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种刺鼻的芳香揉合在一起,犹如一首无声的轻松愉快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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