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阜康钱庄的胡 雪岩。”
小张失声说道:“是他啊!”
“是他。怎么说你家老太爷对他的误会是冤枉的呢?话不说不明,我倒晓得一点。”
小张很注意地在等他说下去,而刘不才却迟疑着不大愿意开口的样子;这就令人奇怪了,“老刘!”小张问道:“你不是说晓得其中的内情吗?”
“是的,我完全晓得。王抚台由湖州府调杭州的时候,我是从湖州跟了他来的,在他衙门里办庶务,所以十分清楚。不过,这件事谈起来若论是非;你家老太爷也是我长辈。我不便说他。”
“那有什么关系?自己人讲讲不要紧。我们家‘老的’,名气大得很,不晓得多少人说过他,我也听得多了,又何在乎你批评他?”
“我倒不是批评他老人家,是怪他太大意,太心急了。‘新官上任三把火’,该当避他一避;偏偏‘吃盐水’让他撞见。告示就贴在那里浆糊都还没有干,就有人拿他的话不当话,好比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人家到底是杭州一府之首,管着好几县上百万的老百生;这一来他那个印把子怎么捏得牢?老弟,‘前半夜想想人家。后半夜想想自己。’换了你是王抚台,要不要光火?”
小张默然。倒不仅因为刘不才的话说得透彻;主要的还是因为有交 情在那里,就什么话都容易听得进去了。“不错,雪岩当时没有能保得住你家老太爷的秀才。不过,外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王抚台动公事给学里老师,革掉了秀才还要办人出气。这个上头,雪岩一定不答应,先软后硬,王抚台才算勉强卖了个面子。”
“喔,”小张乱眨着眼说:“这我倒不晓。怎么叫‘先软后硬?’”
“软是下跪,硬是吵架。雪岩为了你家老太爷,要跟王抚台绝交 ;以后倒反说他不够朋友不帮忙,你说冤枉不冤枉?”“照你这么说,倒真的是冤枉了他?”小张紧接着说:“那末,他又为啥要送我这些东西。好人好到这样子,也就出奇了。”
“一点不奇。他自然有事拜托你。”
“可以!”小张慨然答道:“胡 老板我不熟,不过你够朋友。只要我做得到,你说了我一定帮助。”
“说起来,不是我捧自己亲戚,胡 雪岩实在是够朋友的;你家老太爷对他虽有误会,他倒替你家老太爷伸好后脚,留好余地在那里了。”这两句话没头没脑,小张不明所以;但话是好话,却总听得出来,“这倒是谢谢他了。”他问,“不知道伸好一只什么后脚?”
“我先给你看样东西。”
刘不才从床 底下拖出皮箱来,开了锁,取出一本“护书”,抽了一通公文,送到小张手里。
小张肚子里的墨水有限,不过江 苏巡抚部堂的紫泥大印,是看得懂的;他父亲的名字也是认识的,此外由于公文套子转来转去,一时就弄不明白是说些什么了。
“这件公事,千万不能说出去。一说出去,让长毛知道了不得了。”刘不才故作郑重地嘱咐;然后换了副轻快的神情说:’你带回去,请老太爷密密收藏;有一天官军克复杭州,拿出公文来看,不但没有助逆反叛之罪,还有维持地方之功。
你说,胡 雪岩帮你家老太爷这个忙,帮得大不大。”这一说,小张方始有点明白;不解的是:“那末眼前呢?眼前做点啥?”
“眼前,当然该做啥就做啥。不是维持地方吗,照常维持好了。”
“喔,喔!”小张终于恍然大悟,“这就是脚踏两头船。”“对!脚踏两头船。不过,现在所踏的这只船,早晚要翻身的;还是那只船要紧。”
“我懂。我懂。”
“你们老太爷呢?”
“我去跟他说,他一定很高兴。”小张答说:“明天就有回话。时候不早,我也要去了。”
第二天一早,小张上门,邀刘不才到家。张秀才早就煮酒在等了。
为了套交 情,刘不才不但口称“老伯”;而且行了大礼,将张秀才喜得有些受宠 若惊的模样。
“不敢当,不敢当!刘三哥,”他指着小张说,“我这个畜生从来不交 正经朋友;想不到交 上了你刘三哥。真正我家门之幸。”
“老伯说得我不曾吃酒,脸就要红了。”
“对了,吃酒,吃酒!朋友交 情,吃酒越吃越厚,赌钱越赌越薄。”他又骂儿子,“这个畜生,就是喜欢赌;我到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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