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早起身,张胖子还保持着多年的习惯,提着鸟笼上茶店;有时候经过魏老板那里,因为同行的缘故,也打个招呼。魏老板克勤克俭,从来不上茶店;但张胖子这天非邀他去吃茶不可,因为做媒的事,当着阿巧不便谈。
踏进店堂,开门见山道明来意,魏老板颇有突然之感;因而便有辞谢之意。就在这时候,阿巧替她父亲来送早点,一碗豆腐浆,一团 粢米饭,看到张老板甜甜地招呼:“张伯伯早!点心吃过没有?”
张胖子不即回答,将她从头看到脚,真有点相亲的味道;看得阿巧有些发窘。但客人还未答话,不便掉身而去;只有将头扭了开去,避开张胖子那双盯住了看的眼睛。“阿巧!”张胖子问道,“你今年几岁?”
“十七。”
“生日当然是七月初七。时辰呢?”
这下惊了阿巧!一早上门,来问时辰八字,不是替自己做媒是做啥?这样转着念头,立刻想到阿祥;也立刻就着慌了!“那个要你来做啥断命的媒?”她在心中自语;急急地奔到后面,寻着她母亲问道:“张胖子一早跑来为啥?”“哪个张胖子?”
“还有哪个?不就是同行冤家的张胖子!”
“他来了?我不晓得啊!”
“娘!”阿巧扯着她的衣服说:“张胖子不晓得啥心思,又问生日,又问时辰。我——,”
她顿一顿足说:“我是不嫁的!用不着啥人来罗嗦。”
这一说,做母亲的倒是精神一振;不晓得张胖子替女儿做的媒,是个何等样人?当时便说:“你先不要乱!等我来问问看。”
发觉母亲是颇感兴趣的神气,阿巧非常失望,也很着急。她心里在想,此身已有所属,母亲是知道的,平时对阿祥的言语态度,隐隐然视之为“半子”;那就不但知道自己属意于什么人,而且这个人也是她所中意的。既然如此,何必又去“问问看”?岂不是不明事理的老糊涂了?
苦的是心里这番话说不出口;也无法用任何暗示提醒她。情急之下,只有撒娇;拉住她母亲的衣服不放。“不要去问!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没有啥好问的。”“问问也不要紧。你这样子做啥?”
母女俩拉拉扯扯,僵持着,也因循着;而魏老板却因为情面难却,接受了张胖子的邀请,在外面提高了声音喊:“阿巧娘!你出来看店;我跟张老板吃茶去了。”
这一下阿巧更为着急。原意是想母亲拿父亲叫进来,关照一句:如果张胖子来做媒,不要理他。不想要紧话未曾说清楚,白白耽误了功夫。如今一起去吃茶,当然是说媒;婚事虽说父母之 命,而父亲可以做七分主,如果在茶店里糊里糊涂听信了张胖子的花言巧语,那就是一辈子不甘心的恨事。念头风驰电掣般快,转到此处,阿巧脱口喊道:“爹,你请进来,娘有要紧话说。”
魏老板听这一说,便回了进来;他妻子问他:“张胖子是不是来替阿巧做媒?”
魏老板还未答话,阿巧接口:“哪个要他来做啥媒?我是不嫁的。”
“咦!”魏老板看看妻子,又看看女儿,真有些莫名其妙了,“你们怎么想到这上头去了?”
阿巧耳朵灵,心思快,立刻喜孜孜地问道:“那末,他来做啥呢?”
“他说要跟我谈一笔生意。”
“谈生意?”他妻子问道:“店里不好谈?”
“我也是这么说。他说他一早起来一定要吃茶,不然没有精神。我就陪他去吃一回也不要紧。”
“好,好!”阿巧推一推她父亲,“你老人家请!不过,只好谈主意,不好谈别的。”
这一去去了两个钟头还不回来;阿巧心里有嘀咕,叫小徒弟到张胖子每天必到的那家茶店里去悄悄探望。须臾回转,张胖子跟魏老板都不在那里。
这就显得可疑了。等到日中,依然不见魏老板的影子,母女俩等了好半天等不回来,只有先吃午饭。刚扶起筷子,魏老板回来了,满脸红光,也满脸的笑容。
阿巧又是欣慰又是怨:“到哪里去了?”她埋怨着:“吃饭也不回来!”
“张胖子请我吃酒;这顿酒吃得开心。”
“啥开心?生意谈成功了?”阿巧问:“是啥生意?”“不但谈生意,还谈了别样。是件大事!”魏老板坐下来笑道:“你们猜得不错,张胖子是来替我们女儿做媒的。”
听到这里,阿巧手足发冷;一下扑到母亲肩上,浑身抖个不住。
魏老板夫妇俩无不既惊且毫!问她是怎么回事?却又似不肯明说;只勉强坐了下来,怔怔地望着她父亲。到底知女莫若母,毕竟猜中了她的心事;急急向丈夫说:“张胖子做媒,你不要乱答应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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