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这么神气!原来是‘钦赐黄马褂’的身分。”胡 雪岩问道,“这个陈老板图谋人家孤儿寡妇 ,他女婿又是这样子张牙舞爪,他店里的朋友一定不服,这爿店怎么开得好?”
“一点不错!”周一鸣放下酒杯,击着桌面说,“真正什么毛病都逃不过你老的眼睛,不是这样子,我那个朋友,怎么会‘张松献地图’来泄他的底?”
照周一鸣所知的底细,永兴盛已经岌岌可危,毛病出在姓陈的过于贪心,贪图重利,放了几笔帐出去,收不回来,所以周转有些不灵,本来就只有十万银子的本钱,票子倒开出去有二十几万。永兴盛的伙计因为替死掉的陈老板不平,所以都巴不得活着的这个陈老板垮了下来。
胡 雪岩是此道中人,听了周一鸣的话,略一盘算,就知道要搞垮永兴盛并不难,如果有五万银票去兑现,就能要它的好看,有十万银票,则非关门不可。看姓陈的为人,在同行当中所得的支持,一定有限。而且同行纵讲义气,到底“救急容易,救穷难”,永兴盛的情形,不是一时周转不灵,垫了钱下去,收不回来,没有人肯做这样的傻事。
转念一想,自己搞垮了永兴盛,有何好处?没有好处,只有坏处,风声传出去,说杭州阜康的胡 雪岩,手段太辣,苏州同业动了公愤,合力对付,阜康在苏州这个码头就算卖断了。
“算了!”胡 雪岩笑笑说道,“我不喜欢打落水狗,放他一马!”
“胡 大老爷,”周一鸣反倒不服气,“总要给他个教训,而且阜康也来创创牌子。”
胡 雪岩想了想说:“这倒可以!让我好好想一想。”
这件事就不谈了。胡 雪岩放宽了心思喝酒,难得有这样轻松的时候,不觉过量,喝到酩酊大醉,连怎么回金阊栈的都记不清楚了。
到得第二天醒过来,只觉得浑身发软,因而便懒得出门,在客栈里静坐休息,一个人喝着酽茶,回想前一天的一切,觉得周一鸣有句话,倒颇有意味,跟永兴盛斗闲气是犯不着,但阜康的招牌,要到苏州来打响了它,却是很高明的看法。因为苏州已是两江 的第一重镇,军需公款,各省协饷,进出甚巨,如果阜康要想象汉口日升昌那样,遍设分号,大展身手,苏州是个一定要打的码头。
打码头不外乎两种手段,一是名符其实的“打”,以力服人,那是流氓 “立万儿”的法子,胡 雪岩也可以办得到,逼垮永兴盛,叫大家知道他的厉害,然而他不肯这样做,他的铁定不变的宗旨,是杭州的一句俗语:“花花轿儿人抬人”,这个宗旨,为他造成了今天的地位,以后自然还是奉行不渝。这样,便只有“以德服人”来打码头,想起“冲天炮”的脸嘴,实在可恨,但做生意绝对不可以斗气,他心平气和地考虑下来,觉得永兴盛大可用来作为踏上苏州这个码头的跳板,现在要想的是,这条跳板如何搭法?
看样子那个陈老板不是好相与的人。象这样的人,胡 雪岩也看得多,江湖上叫做半吊子,上海人称为“蜡烛”,“不点不亮”,要收服他,必得先辣后甜,叫他苦头吃过尝甜头,那就服服帖帖了。
照此想法,胡 雪岩很快拟定了一个计划。浙江 跟江 苏的公款往来,他可以想法子影响的,第一是海运局方面分摊的公费,第二是湖州联防的军需款项,以及直接由湖州解缴江 苏的协饷,这两部分汇到江 苏的款子,都搜罗永兴盛的票子,直接解交 江 苏藩司和粮台,公款当然提现,这一下等于借刀杀人,立刻就要叫永兴盛好看。
到了不可开支的时候,但要由阜康出面来“挺”了。那时永兴盛便成为俎上之肉,怎么牢割都可以,或者维持它,或者接收了过来。当然,这要担风险,永兴盛是个烂摊子,维持它是从井救人,接收下来可能成为不了之局。整个计划,这一点是成败的关键所在。胡 雪岩颇费思考,想来想去,只有这样做法最稳妥,就是临时见机行事,能管则管,不能管反正有江 苏官方出面去提款,自己这方面并无干系。
然而这样做法,稳当是稳当,可能劳而无功,也可能损人不利己,徒然搞垮永兴盛。转念到此,觉得现在还不到决定的时候,这事如果真的要做,还得进一步去**一**永兴盛的底,到底盈亏如何,陈老板另外有多少产业,万一倒闭下来,“讲倒帐”有个几成数?这些情形都了解了,才能有所决定。因此,等周一鸣一到,他就这样问:“你那个在水兴盛的朋友,对他们店里的底细,究意知道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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