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更好地接近《微风一息》这部作品,我们不妨先绕远几步,前往看看另一作家的另一作品。严家炎在分析老舍的短篇小说《微神》时,曾把它视为心象小说。按照这位老教授的梳理,“微神”是对英文词“Vision”的音译,原意为“幻景”、“幻象”、“心象”或“幻想”,而《微神》“整篇作品都是通过现实和梦幻交错,来展现一个内心的甚至是下意识的境界。作者竭力捕捉由一次悲惨的初恋所留下的不可名状的情绪,并且把它富有诗意地表现出来。”吴文君的《微风一息》,也正是想通过“现实和梦幻交错”的方式,来表现一位中年女性那种“不可名状的”时间意识。这篇小说里,有实境,也有很多的虚境,譬如“天亮前迷迷糊糊的我梦见自己骑在一头羊身上,它驮着我根本走不快,我发现它左边那只耳朵在流血,很黏很红的血。”后面还有变形的观光车,变形的车站,变形的厕所,变形的人……这里所有的实景与虚境,最终都指向“微风一息”(时间)这一心象。它既可以说是那转瞬即逝、无从把握的时间之象,也可以说是女主人公梦中的幻象,是吴文君本人出神时刻的幻想。
从《微神》到《微风一息》,这确实是文学史上非常有趣的前呼后应,也是值得重视的创造。
三、生命哲学与抒情传统
吴文君的小说,看起来淡如月色,意境甚美却无关宏旨。事实上,这里面有不少篇章,也蕴含着不同的生命哲学。
《坐在尘埃之上》这一篇的思想内核,或可看作是存在主义式的——这是很多“70后”作家的共同取向。我者与他者,自由与约束,身与心,情与欲,生存与死亡,恐惧与战栗……所有存在主义的经典命题,在这部小说里都有回响。对于小说里面的莲来说,绝望确实如存在主义的始祖基尔克果所言,是“致死的疾病”。
更有意味的是,在写完这一小说后,吴文君似乎很快就远离了这种暴烈而激进的思想,不愿意一味地往阴暗里走。在《后屋》等作品里,存在的悲剧**受依然还在,却被有意识地淡化了。后园固然藏污纳垢,是一个幽暗之地,却也不失生命的亮色。到了《圣山》、《在天上》这些作品,更有了些顺应自然、逍遥自在的庄禅气息。《圣山》里的刘瑞,所过的,是一种近乎无为而为的人生。早年时,在面对一些人生的阴影,比如遭人欺凌,他也一度有反抗之心,甚至在心里会觉得父亲过于懦弱。等到发现更多的不如意悄然逼来时,他反而逐渐学会了忍耐,接受。凭着这一种人生态度,有的人生阴影并没有得到驱散;生命的亮色,也持续地在他的周围闪烁。他孤独,却没有完全出世;他卑微,却也不至于毫无尊严,彻底匍匐在地;他没有令人如鱼得水的家庭,却又对家庭不离不弃。
要理解吴文君小说里生命哲学的转变,最好的个案,莫过于《蚂蚁》。这篇小说,有两条线索,其一是:“立了秋的第四天”,杀气很重的时节,水洁将一些石榴种子埋在阳台上的花盆中。九个月过后,花盆里突然多了很多蚂蚁。用了糖引诱、水淹等方式,想着驱散蚂蚁,它们却不为所动。水洁下了猛药,将蚂蚁杀死后,花盆里又多了一棵植物,也就是《诗经》里所说的荼——苦菜,苦苣菜。按照吴文君在《“蚂蚁”记》里的说法,她最初是打算“依照时间顺序,如实述说花盆里怎样有了蚂蚁;蚂蚁死了,怎样变成草,怎样饱含亡灵怨气似的越长越高;草茎有须,须如蚂蚁;再然后,草开花结籽,无数形如蚂蚁的草籽披着绒毛随风而飘……”,只是“思想逐日而变,写下的总不能满意。”
几番辗转后,在最后一稿里,“蚂蚁”已不是原来所设想的“蚂蚁”了:“‘蚂蚁’起始是石榴;石榴死了,成了蚂蚁;蚂蚁死了,成了野草;草开花,种籽随风而飞,生命如此循环,改头换面,如古人说的雀化为蛤。”前后两种说法里,起码有两个相异的地方。在后者中,所谓生命循环的思想,得到了进一步的凸显;“亡灵的怨气”,则被有意无意的化解了。
除了这一“物”的线索,《蚂蚁》还有一条“人”的线索:水洁的童年记忆,她的婚姻生活,她与母亲、前夫、前男友等人的交往。两条线索,其实在小说里互为参照,互相交织。而不管是对人,还是对物,水洁都以爱心与诗心对待。对于恶,她倾向于谅解和宽容;对于生命,她充满爱意和珍重;对于已逝之情,她充满感恩与追悔。于是,借着“有情”之笔,蚂蚁、黑鱼、苦菜这些平常之物,也成了值得珍视的对象。这当然是一种很美好的生命哲学,也是一种充满诗意的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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