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粟海》读后感(七):驶出加尔各答的历史之船
读这本的时候,我很怀疑会不会早就中途弃番,逃出这条一眼看不到头的叙事航船。
在牛津取得人类学博士,80年代在埃及进行田野调查的高希,是把学术书写和文学创造融为一体的当代模范。也因此,他那平铺直叙,把诸多民族志乏味感和机械还原癖集于一身的语言,屡屡叫人头疼。
高希的写作恶趣味大概可以归于战后世界历史的断裂。不同于以往随着家庭离开印度,或直接出生海外的后殖民离散作家,如奈保尔(V. S. Naipaul)和拉什迪(Salman Rushdie),高希是独立后的一代印度人。他出生于50年代的西孟加拉邦,祖上生活在孟加拉国。尽管在各种访谈中,高希屡屡把家族在孟加拉平原上随洪水泛滥而迁徙的故事,修辞为了不断流动,不断离散的个人史,然而在我看来,他的离散(diaspora)毋宁说是源于第三世界民族国家时代中的个体选择——修读人类学,走向异国田野,在一个建立新藩篱的时代里追寻旧世界的黑暗之心。离散变成了某种贾樟柯式的时髦,但它的意义,还和当年一样吗?
《罂粟海》正是书写一连串个人选择的故事:生活在卡兹布尔鸦片产地,被家暴而出走的年轻母亲迪提(Deeti);带着黑人血统流浪世界的大副扎卡里(Zachary);从不愿意透露身世的罗兴亚人,水手长阿里(Serang Ali);被英国人骗走田产,从世胄权贵跌落牢底的王公尼尔(Neel);从小一起长大的孟加拉少年乔都(Jodu)与英国遗腹女波莱特(Paulette);中印混血儿,帕西人和白鹅潭疍家女的私生子阿发(Ah Fatt)……一连串的人物,以各自不同的故事线索,在比哈尔到孟家拉的土地上徐徐展开,最后汇合到停泊在胡格利河(Hooghly River)的朱鹭号(Ibis)纵帆船上,随着孟加拉湾的潮水驶向海洋。
在叙事上,这样的铺陈无懈可击。只不过太过全景,直到船上的故事展开以前,都让人心中焦灼,左右为难。高希颇喜爱掉书袋,在迪提的故事里,他不厌其烦把自己对比哈尔方言和种姓的了解掌握,化为密密麻麻的文字;在扎卡里的故事中,他尝试模仿和超越康拉德对水手生活的描摹,又把印度洋海员的洋泾浜英文融进水手长的奇怪个性之中(在这里,中文翻译相比英文原文,损失了绝大多数的乐趣)……每一个故事,都构成仿佛田野笔记一般的小品。但缺陷也在于此:太过细节,却不带感情,文字缺少变化,如同一杯又一杯白开水不断续杯。能读下来的读者,大概要先经历过二十本无趣的民族志阅读洗礼。
当然,这么说有些无视高希澎湃的书写野心。三部曲的结构,大概是从未有过的宏大书写。高希试图用笔力触及的,是十九世纪英帝国的全景——这幅全景图并不在伦敦,而是在印度洋到珠江,恒河平原到广州沙面的航路上。与这幅图景相比,任何热卖的王侯将相帝国余晖都将黯然失色。这里才是英帝国的精髓——它不是现代中国人在想象中构图的中西之争,而是一个绵延不断的连续体,把相隔几万里的人的生活,用贸易和资本无情地绑定在一起。
而这样,也就可以理解第一卷小心翼翼的低速展开——适当的控制,有助于不让野心失速。写作者一人之力在历史面前的渺小和无奈,并不少见。高希书写阿发的故事时,这种无力已经非常明显——他把广州写得很含糊,会拼错华林寺的名字,并用汉语拼音而非洋泾浜英粤混合来书写地名。还好,具体涉及广州是下一卷的内容,时间间隔足以让他多做研究。他不断拖延朱鹭号出海,大概也有这一层考虑。
但又有哪个中国作者敢说,自己能把加尔各答写进自己的作品呢?
高希用作主角的加尔各答和广州,恰恰是我最喜欢的两个城市。做孟加拉研究的任超兄大概也有同感,这种同感,不仅仅来源于加城街头几十卢比吃得饱胀的鸡蛋鸡肉卷饼,也绝不会只来源于广州的爽滑拉肠,而是源于在这样的城市行走,你时刻能看到我们所失去的那个旧日世界——那个比今天更加黑暗,也充满故事的年代——甚至可能比今天更充满希望。
在今天的加尔各答,仍然能看到东印度公司的曾经总部矗在胡格利河边,维多利亚纪念堂的花园仍然像殖民时代一样修剪整齐,顽强地和德里孟买班加罗尔领衔的中产印度梦相对抗。而在慢慢沦为“二线城市”的广州,十三行和西堤码头仍然挤满了世界各地的商人——只不过改成了贩售山寨手机和电子产品的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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