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琪的礼物

作者:欧·亨利

有一天,雷德勒来到他的房间,对他说:“老弟,你应该去外面,呼吸一下那些新鲜空气。要是你肯出去走走,你可以任意使用我的马车和车夫。如果你愿意的话,你也可以去营地体验两周。不用担心,我会帮你安排好一切,保证你的旅程会舒适、愉快。只有土地和新鲜空气才能帮你把病治好。曾经有一个患者,病得比你还严重,他是费城人,在瓜达卢佩,他迷路了,很幸运的是他遇到了牧羊人,于是他跟随着牧羊人在牧羊营地的草地上睡了两周。你说多么神奇,两周之后他的病情有了明显的好转,后来真的就康复了。去外面的草地上多走走,呼吸些新鲜空气,这才有利于你的健康。我有一匹乖巧的小马驹,你可以骑——”

“我哪里得罪你了?”麦圭尔喊道。“我什么时候害过你?又不是我要来这儿的,你看我不顺眼就把我赶到营地去好了;要不你干脆给我一刀,更省事。我的腿一点力气都没有,现在五岁的孩子都能打倒我,还骑马呢!要不是来到你这个破牧场,我能这样吗?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更别说吃的、看的啦。只有一群乡巴佬,连打拳用的沙袋和龙虾沙拉都分不清。”

“是的,这里的确很荒芜。”雷德勒愧疚地说着。“这儿的东西虽然不那么精致,但是品种是很丰富的。你要是需要什么东西,而这儿没有的话,我就让兄弟们去外面帮你弄回来。有马,很快的。”

麦圭尔是装病,查德·默奇森是第一个提出这种说法的人。查德是一个牛队的牧童,他们牛队的牛身上都烙着横杠圈的图样。为了给麦圭尔弄篮葡萄,他走了三十多英里,其中还跑了四英里的冤枉路。回来后,他在那烟气缭绕的屋子里没待多久就出来了,找到雷德勒,直白明了地告诉他说,麦圭尔是在装病。

“那个客人的胳膊,”查德说,“都赶上金刚石硬了。他在教我打人的胃部的方法时,我被他打了一拳,真疼啊!就像是被野马踢了两脚似的。老哥,别被骗了。要说病,我比他病得还厉害呢。这些话,我其实不想说的,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怎么也不能让那家伙在这儿骗吃骗喝吧。”

牧场主是个忠厚的人,不想接受,也无法接受装病这种说法。之后的身体检查也不是怀疑他才给他做的。

某天中午,牧场来了两个客人,他们拴好马,就进屋吃饭了——这里的人都十分好客。其中一个人是医生,他因收费昂贵而出名。他刚刚给一个有钱的牧场主看完病,那个人被走火的抢打伤了。现在医生打算坐车回城里,另一个人是要送他到火车站的伙伴。等他们吃完饭,雷德勒拉着医生,拿出二十块钱,塞给他,说道:“那间屋子里的朋友得了肺病,好像很严重,大夫,您能帮他看看吗?我想知道他病得多严重,有什么办法能帮他康复。”

医生看了看雷德勒手里的钱,把眼镜挂在鼻梁上,露出眼睛,看着他直率地说:“雷德勒先生,我吃的那顿饭,你打算收多少?”雷德勒面带囧色地把钱放回了衣兜。随后,医生进入了麦圭尔的房间。回廊里有一大堆马鞍,牧场主坐在那上面,胡思乱想了起来,要是诊断出他的病情更严重的话,他该怨恨我了。

还没到十分钟,医生就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说道,“你说的病人,我的肺都没他的好。他健康得就跟一枚钢铸成的钱币似的。脉搏、体温、呼吸都正常得不得了。胸扩张达到四英寸。他浑身上下看不出丝毫的不适。虽然我没有检查结核杆菌,但这丝毫不影响我的诊断,对这个结果,我负全责。就算他把窗户关得再紧,抽再多的烟,把屋里的空气弄得再污浊,都对他没有影响。他不是咳嗽吗?你跟他说,完全不需要再那样做了。你刚刚不是想知道他的治疗办法吗?我觉得,你不如让他去训野马,打木桩。先生,我该走了,再见。”那个医生,就像一阵疾风似地大步走了出去。

栏杆边上有一片的牧豆树,雷德勒顺手摘了一片放在嘴里咀嚼着,神情沉重地思考着。

到了给牛群打烙印的季节。

次日清晨,在牧场上,牛队头领罗斯·哈吉斯找了二十五个人,打算去圣卡洛斯牧场,在那里将要展开打烙印的工作。早晨六点,粮食都装上了大车,所有的马都装上了马鞍,牧童们也都开始上马。正在这时,雷德勒喊住他们,让等一会儿。没过多久,一个仆人牵着一匹马来到门口,马的装备很齐全。雷德勒来到麦圭尔的房门前,使劲儿地砸门。这时,麦圭尔正衣冠不整地躺在床上抽烟呢。

“麦圭尔,快起来。”牧场主喊道,他的嗓音既粗犷又洪亮。

“发生什么事了?”麦圭尔问道,对牧场主的态度感到很惊讶。

“快起来,把衣服穿好。我宁愿被响尾蛇咬一口,也不想被欺骗。还要我再说一遍吗?”他抓住麦圭尔的衣领,把他拖到在地上。

“喂,兄弟,”麦圭尔疯狂地叫喊着,“你发什么疯?我生病了,你不知道吗?这样**运动会要了我的命。我哪里得罪你了?你倒是说啊。”他又开始了那令人厌烦的唠叨,“我没请你——”

“行了,穿上衣服。”雷德勒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麦圭尔很震惊,他用那闪亮的眼睛盯着那可怕的、愤怒的牧场主。最后,他诅咒着,踉踉跄跄地,哆里哆嗦地,慢吞吞地穿上了衣服。雷德勒拽着他的领子把他拖出房间。走过院子,一直到门口那匹装配精良的小马前,才把他放开。此时,那些牧童都懒洋洋地坐在马上,打着哈欠。

“把他也带去,”雷德勒对罗斯·哈吉斯说,“让他干活。让他多吃饭、多睡觉、多干活。你们知道我如何真诚地帮助他,尽心尽力地照顾他。可是昨天,我请了圣安东尼奥城里最好的医生给他看病,你们猜那医生怎么说,说他的肺十分健康,跟驴一样;他的身体更是好得没话说,跟牛一样健壮。罗斯,你知道该做什么了吧。”

罗斯·哈吉斯没说什么,只是对麦圭尔阴险地笑了下。

“噢,天哪!”麦圭尔神情有些异样地看着雷德勒说,“那个医生说我是装的,根本就没病,是吗?你把他找来看看,你怎么能认为我在装病欺骗你呢?兄弟,虽然我说话很粗野,但大多是有口无心的。我们换个立场来说,对了,那个医生说我装病。行,你不是让我给你干活嘛,我去,这下公平了吧。”

他上了马,身体像鸟儿一样轻盈,拿起马鞭抽了小马一下。在霍索恩,“蟋蟀”麦圭尔曾经骑着一匹名叫“好孩子”的马,拿到了冠军,如今,他再次坐上了马背。

麦圭尔骑马跑在前面,跟在后面的牧童们不由地为他欢呼,就这样,他们向圣卡洛斯奔去。

然而,麦圭尔还没跑出一英里,那些牧童们就赶了上来。当队伍过了牧区,到达高栎树林时,牧童们都已经跑在了他的前面。在高栎树林里,他开始咳嗽起来,于是他把马停在了几株高栎树后,掏出手绢捂住嘴咳着。当咳嗽好点时,他拿下手绢,发现上面满是血渍。他动作非常小心地把带血的手绢仍到仙人掌里。之后,他扬起马鞭,用沙哑声音对那匹被他吓到的小马喊道,“朋友,我们上路吧。”说完,骑着马就向前面的队伍冲去。

那天晚上,雷德勒收到一封信,是来自老家阿拉巴马的。他家有人去世了,因为要分配财产,老家的人让他回去。次日,他乘着四轮马车向火车站奔去,途经一大片草原。两个月之后,他回到了牧场,发现庄园只有伊拉里奥。雷德勒不在的这两个月,伊拉里奥暂时做了总管,帮他管理牧场。他把这段时间的工作仔仔细细地汇报给雷德勒听。从汇报中,雷德勒得知,多次**的大风,使牛群被分散了,牛跑到很远的地方,这使得打烙印的工作进展缓慢,到现在还在进行着。打烙印的营地驻扎在瓜达卢佩山谷,距牧场有二十多英里。

“对了,”雷德勒猛然想到说,“那个麦圭尔还在干活吗?我走之前让他到牛队里打烙印去了。”

“我不太了解,”伊拉里奥说,“小牛身上有很多活,营地里的人来一次不容易,根本忙得没时间提及他的事,唔,我估计,那个人应该早死了。”

“什么!死了!”雷德勒大声喊道,“你说什么?”

“他走的时候病得很厉害。”伊拉里奥耸了下肩说道,“我觉得他能活一两个月就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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