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名儿叫金翠。”
“金翠!嗯,嗯!”他把她从头到脚,又细细端详了一番,点点头表示满意。
“王老爷,就是一个人?”
“对了,一个人。”王有龄又说,“你先出去,回头我找刘四来招呼你。”
于是金翠又飞了个媚眼,用她那有些发腻的声音说道:“多谢王老爷,您老可别忘了,千万叫刘四招呼我啊!”
“不会,不会!”
金翠掀着帘子走了。王有龄依然喝他的酒,于是浅斟低酌,越发慢了。
就这样一面喝,一面等,刘四却老是不露面。反倒又来了些游娼兜搭。因为心有所属,他对那些野草闲花,懒得一顾,且有厌烦之感,便亲自走出屋去,大声喊道:“刘四,刘四!”
刘四还在前院,听得呼唤,赶紧奔了来伺候,他只当王有龄催促饭食,所以一进来先道歉,说今天旅客特别多,厨下忙不过来,建议王有龄再来四两白干:“您老慢慢喝着。”他诡秘地笑道,“回头我替您老找个乐子。”
“什么乐子?”王有龄明知故问地。
“这会儿还早,您老别忙。等二更过后,没有人来,这间屋就归您老住了。我找个人来,包皮管您老称心如意。”刘四又说:“我找的这个人,是她们这一行的顶儿、尖儿,名叫金翠。”
王有龄笑了,“再拿酒来!”他大声吩咐。
喝酒喝到二更天,吃了两张饼,刘四收拾残肴,又沏上一壶茶来,接着便听见帘钩一响,金翠不速而至了。
“好好伺候!”刘四向她叮嘱了这一句,退身出去,顺手把房门带上。
金翠便斟了一碗茶,还解下衣襟上的一块粉红手绢,擦一擦碗口的茶渍,才双手捧到王有龄面前。
虽是北地胭脂,举止倒还温 柔文静,王有龄越有好感,拉着她的手问道:
“你今年多大?”
“金翠略有些忸怩地笑着:“问这个干吗?”
“怎么有忌讳?”
“倒不是有忌讳。”金翠答道:“说了实话,怕您老嫌我,不说实话,
我又不肯骗你。”
“我嫌你什么?”王有龄很认真地说:“我不嫌!”
金翠那双灵活的眼珠,在他脸上绕了一下,低下头去,把眼帘垂了下来,只见长长的睫毛不住跳运。这未免有情的神态,足慰一路星霜,王有龄决定明天再在这里住一天。
一夜 缱绻,加以旅途辛劳,他第二天睡得十分酣适,中间醒了一次,从枕头下掏出一个银壳表来看了看,将近午时,虽已不早,但有心与金翠再续前缘,便无须亟亟,翻个身依旧蒙头大睡。这一睡睡不多时,为窗外的争吵声所谅醒,听出一个是刘四,正低声下声地在赔罪,说原知屋子早已定下,不能更赁与别的旅客,“不过,这位王老爷连找了几家鄙不行,看样子还带青病,出门哪里不行方便?总爷,你别生气,清稍坐一坐,喝碗茶,我马上给你腾。”
王有龄一听,原来是为了自己占了别人的屋子,这不好让刘四为难,急忙一翻身坐了起来,披衣下床 。
他一面拔闩开门,一面向外大声招呼:“刘四,你不必跟客人争执,我让就是了。”
等开出门来,只见院子里与刘四站在一起的那个人,约有五十上下年纪,穿着簇新灰布面的老羊皮的袍子,头上戴着小帽,脚下却穿一双“抓地虎”的快靴,一下子倒认不准他的身分。
“王老爷,对不起,对不起!”刘四指着那人说:“这位是钦差大人身边的杨二爷。您老这间屋子,就分派给杨二爷住。我另外想办法替您找,您老委屈,请收拾行李吧!”
“喔!”王有龄向那姓杨的点点头,作为招呼。又说:“你是正主儿,请进来坐吧!”
“不要紧,不要紧。”姓杨的也很客气了,“王老爷你慢慢儿来!”
开出口来是云南乡音。喉音特重的云南话,本就能予人以纯挚的感觉,王有龄又从小在云南住过,所以入耳更觉亲切,随即含笑问道:“你家哪里,昆明?”
他这一句也是云南话,字虽咬得不太准,韵味却足。姓杨的顿有他乡遇故知的惊喜:“王老爷,你家也是云南人?”
“我生在云南。也攀得上是乡亲。”
“那好得很。”姓杨的大声说道:“王老爷,你老不要麻烦了。你还住在这里好了。”
“这怎么好意思。来,来,请进来坐。”
“是!”姓杨的很诚退恳答道:“自己人说老实话,我还有点事要去办,顺便再找间屋子住。事情办完了我再来,叙叙乡情。很快,要不了一个时辰。”
“好,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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