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没有繁复的描写,精致的修辞,你却能感觉到作者欧仁·勒儒瓦文笔的简单和实用之美。在娴熟地展现了栩栩如生的乡村风貌和平凡却充满生机的法国民间生活之后,还将一个民族的文化、传统以最具体而微的方式描述了出来。
从雅古身上,不但可以窥见埃德蒙·邓蒂斯孤独俊逸的身影,还能感受到卢梭和罗伯斯庇尔式的仇恨。显然,即使有多年文化的荡涤,法国精神中还是难脱这种带点狭义又带点乖戾的气质:个人英雄主义、艰难的自我救赎之路、小心眼的睚眦必报和远离尘世喧嚣的渴盼。
在简约朴实的文笔和催人向上的励志主题背后,这一自法国启蒙运动以及大革命就一脉相承的精神气质,让小说难免陷入单调和平面化。
管窥书中所传达的内容,作者对穷人、富人之间二元对立的刻画总不免显得有几分粗暴:以南萨克伯爵为代表的富裕阶层,占据着社会的显要位置,却为非作歹、贪图享乐,(博那尔神甫和骑士这样的善良人物只能代表那个整体过去了的,怀旧的、温情脉脉的时代。)而与此对立、饥寒交迫的另一群体,却团结友爱、真诚互助,象征着社会的希望。他们或许体态不一,面貌殊异,却又一个共同的名字——穷人。
正如法国学者弗朗索瓦·马罗丹所说:欧仁·勒儒瓦创作的主人公“反叛的雅古”被视为反抗苦难命运和社会不公正的普世象征。尽管作者让雅古走上对仇恨的节制和自我救赎的道路,然而细心的读者还是不难一眼看出,全书字里行间所充斥着的对大革命所采用的方式的怀念之情。
穷人一定天然正义,富人则全是骄奢淫逸之徒,在一定的社会问题下,这一观点很容易因为情感的偏差而寻找到佐证。然而,社会生活难道不是充满了广泛的多样性,人性不是蕴藏着无限丰富和复杂的内涵吗?如果将普遍的社会问题归咎于富人,显然有简单化之嫌,而这一浓厚的意识形态划分也将不可避免地成为《雅古复仇记》最受人诟病之处。
须知,焦虑、夹缝体验以及对两难处境的体谅才是向生命更高处和更广处探索的必经之路。同样是描绘贫富的对立,在富恩特斯的作品中所充斥的对独裁者的批判和怜悯,在略萨的文字中对当权者心理的洞识幽微,还有伊莎贝尔·阿连德的《幽灵之家》所透露出的对人生沉浮的超脱之情,在境界上都要远高于勒儒瓦。
一部充满仇恨的作品,让它所涵养的文化土壤,很难生长出宽容和博大的种子,也让它所希冀的那种未来,很难变得通达、明朗和富有深度。
穷人一定天然正义吗?在今天,我们几乎可以很轻松地面对勒儒所提出的尖锐问题。然而几十年来,正是这一假设将中国拖入一场深重的灾难。历史倘若不能被借鉴,那么所有的牺牲将成为一场枉然,愿《雅古复仇记》能引起所有人的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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