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译者还得有点使命感。中国最早的译者唐僧就很有使命感,是要把佛经传播过来。西方也一样,很多开始的翻译工作是传教士们翻译的《圣经》,目的是要把神的话语传到地级。译者常被人戴高帽子,说是文化传播上的普罗米修斯。很多译者确实有这种情怀,有一种很强的使命感。如夏丏尊翻译《爱的教育》,是因他觉得当时的教育“从外形的制度、方法上、走马灯似的更变迎合,而于教育的生命的某物,从未闻有人培养顾及。”他甚至边译边掉眼泪,觉得跟书中所述一比,自己做得如何不堪。
此书另外暴露出的一些品质,很多人可能都曾考虑,但没有千篇一律的选择模式,比如个人生活的平衡、时间的管理等。田德望翻译一本《神曲》用了十八年。杨武能翻译《魔山》,前后折腾了二十载。翻译耗时间,需要再其他方面有所放弃。茨威格译者张文书的一句话道出了很多译者的心声:“翻译一部巨著,旷日持久,就不可能有很多时间来写评论。于是,痛感分身无术,左右为难,也痛恨年华流逝,岁月蹉跎。”翻译中的苦,由此可知。很多人埋怨当今译者“浮躁”,出活太快。这个问题也不能简单论断。过去一些翻译,是圈内大腕,比如是文学期刊主编,人脉广泛,翻的书自己可以做主。那时候很多翻译的书,连合同都不签,有的是翻完了才给出版社的。如今很多翻译图书本身是商业化制作,出版社之间有原著合同期限的压力,且面临同行之间的残酷竞争,所以出版社对译者压力也很大,要限期完稿。过去的翻译有时候时间上更潇洒。翻译家柳鸣九一直羡慕田园生活,但是又不可得,在城市的噪音和喧嚣之中,他拿翻译《磨坊文札》当“镇静剂”,一需要时,就拿来用上一两个小时,不需要时,就放在一边,往往两三个月,甚至半年一年都不去碰它。”这样的宽松,商业化环境之下的译者真是只有羡慕的份。此书的编者郭凤岭曾考虑收入我的《翻译和养猪的对比》。此文正是说这种生活的平衡、时间的管理等问题,但是考虑到文中牢骚太盛,我让请其另选了一篇,亦即《翻译是一场漫长的卧游》。
l翻译其实和其他很多人类精神活动一样,需要有集体的智慧。翻译的工作是孤独的,但是大部分翻译的人,要靠很多人的帮助。好的译作也是集体智慧的结晶,这一点在重译上表现得最明显。郑永慧和傅雷分别都翻译了《卡门》,傅雷译文在前,郑永慧揪出了很多错误,但仍说“傅雷尚且如此,遑论我辈”,颇有些“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之风。重译其实也有重译的难处。一个先前的译者,表述已经非常高超,无从超越,硬是表达不同,恐适得其反。诸多译本,其实是可以互补,而未必是相互排斥的。在这个问题上,绿原先生认为有一个 “理想的译本”,这译本“能驱遣读者对译本的流连,促使他对原著产生‘一窥全豹’的欲望。”
或许 “盲人**象”的比喻更为贴切。每个人都能表述出一个自己理解之中的作品来,而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全貌。如果不是硬伤连连,而仅属风格差异,合在一起,兴许对原文本的认知和欣赏更有好处。 能达成这种共识,还需要一种绅士之风。文洁若女士说《尤利西斯》也有诸多日文译本,而译者之间“还没听说哪位译者指责后来者抄袭或剽窃了他的哪段译文。这些日本同行都有雅量,看来前人甘愿做后人的梯子,以便让日本广大读者读到更翔实可靠的译文。”有的译本两个译者相互轻视,甚至相互嘲弄,这就有失风范了。假如我们不再是认定非此即彼,而是认同各有千秋,这个游戏,不是更好玩吗?
作家们经常说自己的作品是半成品,比如福克纳说他所有的作品都不行,所以“三十年来我接着往下一部一部这么写下去。”所有翻译的作品,都是在特定时间内,强令自己交稿的半成品。我想大部分翻译的心里都有些缺憾,所谓理想的译本,或许永远只是下一部。
《南方都市报》2011年6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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