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惨世界

作者:维克多·雨果


  就在小伽弗洛什收留两个流浪儿的那天晚上,普吕戎和海嘴知道了巴伯已在当天早上逃走并将和巴纳斯山一起在街上接应他们。他们悄悄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用普吕戎找来的那棍钉子挖通他们床头边的壁炉烟囱。灰碴全落在普吕戎的床上,以免旁人听见。风雨夹着雷声,正推使各处的门在门臼中撞击,以至监狱里响起了一片骇人而有用的响声。被吵醒的囚犯们都假装睡着了,让海嘴和普吕戎行动。普吕戎手脚灵巧,海嘴体力充沛。狱监睡在一间对着寝室开一道铁栏门的单人房间里,在他听出动静以前,那两个凶顽的匪徒早已挖通墙壁,爬上烟囱,破开烟囱顶上的铁丝网,到了屋顶上面。雨和风来得更猛,屋顶是滑溜溜的。
  “一个多么好的开小差的夜晚!”普吕戎说。
  一道六尺宽、八丈深的鸿沟横在他们和那巡逻道之间。在那鸿沟的底里,他们还望见一个站岗兵士的步枪在黑暗中闪光。他们拿出普吕戎在牢里编的绳子,一头拴在烟囱顶上刚被他们扭曲的铁条上,一头向着巡逻道的上面甩出去,一个箭步便跨过了鸿沟,双手攀住墙边,翻身跨上去,一前一后,顺着那根绳子滑下去,落在班家宅子旁边的一个小屋顶上,接着又拉回他们的绳子,跳到班家院子里,穿过院子,推开门房门头上的小窗,抽动那根悬在小窗旁边的索子,开了大车门,便到了街上。
  从他们在黑暗中,手里捏着一根钉子,脑子里有着一个计划,爬起来立在床上算起,还不到三刻钟。
  不久他们便遇上了在附近徘徊的巴伯和巴纳斯山。
  他们的那根绳子,在抽回时断了,有一段还拴在屋顶上的烟囱口上。除了手掌皮几乎全被擦掉以外,他们并没有其他的伤。
  那晚,德纳第便已得到消息,不知他是怎么得到的,他老睡不着。
  将近凌晨一点钟时,夜黑极了,雨大风狂,他望见两个人影,在屋顶上,从他那铁笼对面的天窗外面闪过。其中的一个在天窗口上停了一下,不过一眨眼的时间。这是普吕戎。德纳第认清楚了,他心里明白。这已经够了。
  德纳第是被指控为黑夜手持凶器谋害人命的凶犯而受到囚禁和监视的。老有一个值班的兵士掮着枪在他的铁笼前面走来走去,每两个钟点换一班。气爽楼是由一个挂在墙上的烛台照明的。这犯人的脚上有一对五十斤重的铁球。每天下午四点,由一个狱卒带两只大头狗——当时还采用这种办法——来到他的铁笼里,把一块两斤重的黑面包、一罐冷水、一满瓢带几粒豆子的素汤放在他的床前,检查他的脚镣,敲敲那些铁件。这人每晚要带着他的大头狗来巡查两次。
  德纳第曾得到许可,把一根铁扦似的东西留下来,好插住他的面包钉在墙缝里,“免得给耗子吃了。”他说。由于德纳第是经常受到监视的,便没有人感到这铁扦有什么不妥。直到日后大伙儿才想起有个狱卒曾经说过:“只给他根木扦会更妥当些。”
  早上两点钟换班时把一个老兵撤走了,换来一个新兵。过了一会儿,那个带狗的人来巡查,除了感到那“丘八”过于年轻和“那种乡巴佬的样子”外,并没有发现什么,也就走了。过了两个钟头,到四点,又该换班,这才发现那新兵象块石头似的倒在德纳第的铁笼旁边,睡着了。至于德纳第,已不知去向。他的脚镣断了,留在方砖地上。在他那铁笼的顶上,有一个洞,更上面,屋顶上,也有一个洞。他床上的一块木板被撬掉了,也许还被带走了,因为日后始终没有找回来。在那囚牢里,还找到半瓶迷魂酒,是那兵士喝剩下来的,他已被蒙汗药蒙倒,他的刺刀也不见了。
  到这一切都被发觉时,大伙儿都认为德纳第已经远走高飞了。其实,他只逃出了新大楼,没有脱离危险。他的越狱企图还远没有完成。
  德纳第到了新大楼的屋顶上,发现普吕戎留下的那段绳子,还挂在烟囱顶罩上的铁条上,但是这段绳子太短,他不能象普吕戎和海嘴那样,从巡逻道上面逃出去。
  当我们从芭蕾舞街转进西西里王街时,便几乎立即遇到右手边的一小块肮脏不堪的空地。这地方,在前一世纪,原有一栋房子,现在只剩下一堵后墙了,那真正是一栋破烂房子的危墙,高达四层楼,竖在毗邻的房屋之间。这一残迹不难辨认,现在人们还能望见那上面的两扇大方窗,中间,最靠近右墙尖的那扇窗子顶上还横着一根方椽,这是作为承受压力的搁条装在那上面的,已有虫伤。过去人们从这些窗口可以望见一道阴森森的高墙,那便是拉弗尔斯监狱的围墙,墙头上便是巡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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