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层楼!”普吕戎说。
一道泥灰砌的管道——供从前住在木棚里的人生火炉用的管道——贴着那堵墙向上伸展,几乎到达德纳第所在处的高度。烟囱已经有许多裂痕,并且全破裂了,现在早已坍塌,只留下一点痕迹。那管道相当窄。
“我们可以打这儿上去。”巴纳斯山说。
“一个orgue!”①巴伯说,“钻这烟囱?决过不去!非得有个mion②不成。”
“非得有个moCme③。”普吕戎说。
“到哪儿去找小孩?”海嘴说。
“等等,”巴纳斯山说,“我有办法。”
①大风琴,指大人。(黑话)
②小孩。(大庙的黑话)
③小孩。(便门的黑话)
他轻轻把栅栏门推开了一点,看明了街上没人,悄悄走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朝着巴士底广场那个方向跑去了。
七八分钟过去了,对德纳第来说却是八千个世纪,巴伯、普吕戎、海嘴都一直咬紧了牙,那扇门终于又开了,巴纳斯山,上气不接下气,领着伽弗洛什出现了。雨仍在下,因而街上绝无行人。
伽弗洛什走进栅栏,若无其事地望着那几个匪徒的脸。头发里雨水直流。海嘴先开口对他说道:
“伢子,你是个大人吧?”
伽弗洛什耸了耸肩,回答说:
“象我这样一个mome是一个orgue,象你们这样的orgues却是些momes。”
“这小子说话好不厉害!”巴伯说。
“巴黎的孩子不是湿草做的。”普吕戎说。
“你们要怎么?”伽弗洛什说。
巴纳斯山回答说:
“从这烟囱里爬上去。”
“带着这个寡妇。”巴伯说。
“还得拴上这只乌龟。”普吕戎跟着说。
“在这墙上。”巴伯又说。
“在那窗子的横杠上。”普吕戎补充。
“还有呢?”伽弗洛什问。
“就这些!”海嘴回答说。
那野孩细看了那些绳子、烟囱、墙、窗以后,便用上下嘴唇发出那种无法说清、表示轻蔑的声音,含义是:
“屁大的事!”
“那上面有个人要你去救。”巴纳斯山又说。
“你肯吗?”普吕戎问。
“笨蛋!”那孩子回答说,仿佛感到那句话问得太奇怪,他随即脱下鞋子。
海嘴一把提起伽弗洛什,将他放在板棚顶上,那些蛀伤了的顶板在孩子的体重下面直闪,他又把普吕戎在巴纳斯山离开时重新结好了的绳子递给他。孩子向那烟囱走去,烟囱在接近棚顶的地方有一个大缺口,他一下便钻进去了。他正在往上爬的时候,德纳第望见救星来了,有了生路,便把脑袋伸向墙边,微弱的曙光照着他那浸满了汗水的额头,土灰色的颧骨细长、开豁的鼻子,散乱直竖的灰白头发,伽弗洛什已经认出了他。
“哟!”他说,“原来是我的老子!……呵!没有关系。”
他随即一口咬住那根绳子,使力往上爬。
他到达破屋顶上,象骑马似的跨在危墙的头上,把绳子牢固地拴在窗子头上的横条上。
不大一会儿,德纳第便到了街上。
一踏上街心,感到自己脱离了危险,他便不再觉得疲乏麻木,也不再发抖了,他刚挣脱的那种险恶处境,象一溜烟似的全消逝了,他完全恢复了他固有的那种凶残少见的性格,感到自己能站稳,能自主,踏步前进了。这人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是:
“现在,我们打算去吃谁呢?”
这个透明到可怕的字,不用再解释了,它的含义既是杀,又是谋害,又是抢劫。“吃”的真正意义是“吞下去”。
“大家站拢点,”普吕戎说,“我们用三两句话来谈一下,然后大家立刻分手。卜吕梅街有件买卖,看来还有点搞头,一条冷清的街,一幢孤零零的房子,一道古老的朽铁门对着花园,孤孤单单的两个女人。”
“好嘛!何不来一下呢?”德纳第问。
“你的女儿,爱潘妮,已经去看过了。”巴伯回答说。
“她给了马侬一块饼干,”海嘴接着说,“没有搞头。”
“这姑娘并不傻,”德纳第说,“可是应当去瞧瞧。”
“对,对,”普吕戎说,“应当去瞧瞧。”
这时,那几个人好象全没注意伽弗洛什,伽弗洛什坐在一块支撑栅栏的条石上,望着他们谈话,他等了一会,也许是在等他父亲向他转过来吧,随后,他又穿上鞋子,说道:
“事情是不是完了?不再需要我了吧,你们这些人?我要走了。我还得去把我那两个孩子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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