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知道,我想,”娜塔莎向尼古拉和索尼娅身边靠拢一些,用耳语说,这时候季姆勒弹奏完毕,仍旧坐在那里,轻盈地拨弄琴弦,心中犹豫不决,就这样罢休呢,还是再弹点新花样。我想,“如果这样回想,再回想,总是这样回想,就会回想起在我还没有出世之前我所记得的事情……”
“这就是灵魂的转生,”索尼娅说道,她一向学习成绩优良,什么都记得很牢。“埃及人相信我们的灵魂曾经附在牲畜身上,以后又会回归到牲畜身上。”
“不对,你知道,我不相信我们曾经附在牲畜身上这种看法,”尽管已经停止了弹奏,但是娜塔莎还用耳语说话,“我的确知道,我们曾在某个地方是安琪儿,而且到过这个地方,因此我们什么都记得很牢……”
“我可以加入你们一伙吗?”悄悄地走到他们跟前来的季姆勒说道,并且在他们身旁坐下。
“既然我们曾经是安琪儿,那末我们怎么会降到更低的地方?”尼古拉说道,“不对,这不可能!”
“不是更低,谁对你说更低呢?……为什么我知道我前世是什么,”娜塔莎以坚定的口气驳斥。“要知道灵魂是不朽的……因此,只要我是永生的,那末我从前也活着,永恒地活着。”
“不过,对我们来说永恒是难以想象的。”季姆勒说,他流露着温顺而鄙夷的笑容走到年轻人跟前,但是这时候他也像他们一样低声而严肃地说话。
“为什么说永恒是难以想象的?”娜塔莎说,“有今天,有明白,永无止镜,有昨日,有前日……”
“娜塔莎!现在轮到你了。你给我唱个什么曲子,”这时可以听见伯爵夫人的语声,“你们为什么要在这儿坐得太久,就像一伙阴谋家似的?”
“妈妈,我很不想唱。”娜塔莎说道,而且站起来。
他们大家,甚至连年纪不轻的季姆勒也不想停止谈话和离开休息室的这个角落,但是娜塔莎站起来,于是尼古拉就在击弦古钢琴旁边坐下。像平常一样,娜塔莎站在大厅正中间,选了个最聚音的地方,开始唱一支她母亲爱听的乐曲。
她说她不想唱歌,但在很久以前和此后很久都没有这天晚上唱得那样好。伯爵伊利亚-安德烈伊奇和米坚卡在书斋里谈话,听到她的歌声,就像个急忙想去玩耍的学童快点把功课做完那样,给管家下命令时语无伦次,终于不吭声了,米坚卡也默默无语地听她唱,面露微笑地站在伯爵前面。尼古拉目不转睛地望着妹妹,和她一同**。索尼娅一面听着,一面想到,她和她的朋友之间的差距多么大,她怎么不能像她表妹那样令人倾倒即使有一点也好。老伯爵夫人坐在那里,流露出幸福而忧悒的微笑,眼睛里噙满泪水,有时摇摇头。也想到娜塔莎,想到自己的青年时代,她想到娜塔莎和安德烈公爵快要办的这门婚事中有某种不寻常的令人担忧的东西。
季姆勒在伯爵夫人身旁坐下来,合上眼睛,听他们说话。
“伯爵夫人,不过,”他终于开口说话,“这是欧洲的天才,她没有什么可学的了,这种和善、温存、强而有力……”
“噢,我多么替她担忧,我多么担忧。”伯爵夫人说,她忘记在和谁说话。她那母亲的嗅觉对她说,不知道娜塔莎身上的什么东西显得太多了,所以她将来不会幸福。娜塔莎还没有唱完曲子,面露喜色的十四步的彼佳跑进房里来,通知大家,说有一些穿化装衣服的人来了。
娜塔莎忽然站住了。
“傻瓜!”她对她哥哥喊道,跑到了椅子前面,倒在椅子上,号啕大哭起来,之后哭了很久也没有罢休。
“妈妈,没什么,真的没什么,是怎么回事:彼佳吓唬我了。”她说着,极力地露出微笑,但是眼泪籁籁地流,啜泣使她透不过气来。
家仆们一个个化装成狗熊、土耳其人、小饭店老板和太太,既可怕,又可笑,随身带来了冷气和欢乐,最初他们畏葸葸地蜷缩在接待室里,然后互相躲在背后挤入了大厅,起初有点羞羞答答,后来就越来越快活,越来越和谐地唱歌、跳舞、跳轮舞,做圣诞节日的游戏。伯爵夫人认清了面孔,对着穿化装衣服的人笑了一阵子,便走进客厅里去。伯爵伊利亚-安德烈伊奇坐在大厅中笑逐颜开,赞美玩耍的人。一些轻年人不知溜到哪里去了。
半小时后,还有一个穿着鲸须架式筒裙的老夫人在大厅的其他一些身穿化装衣服的人中间出现了——这是尼古拉。彼佳化装成土耳其女人。季姆勒扮成丑角,娜塔莎扮成骠骑兵,索尼娅扮成切尔克斯人(有一副用软木炭画的胡子和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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