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克利斯朵夫

作者:罗曼·罗兰


  幸而阵雨过了,来得快也去得快。宫廷中半官式的文告象晴雨表似的报告天气转好。舆论界叫嚣的狗重新回到窠里。几小时之内,人心都松了下来。那是一个夏天的晚上。克利斯朵夫气吁吁的跑来把好消息告诉奥里维。他们好不痛快的呼了几口气。奥里维望着他,微微笑着,有点儿怅惘,还不敢把老挂在心上的问题提出来。他只说:
  “哦,那些老是闹意见的人,你不是看到他们团结了吗?”
  “我看见了,"克利斯朵夫笑嘻嘻的回答。"你们真会开玩笑!你们吵吵嚷嚷的好象彼此势不两立,其实都是一样的见解。”
  “你应该满意了吧?”
  “干吗不满意?因为他们的团结要拿我作牺牲品吗?……得了罢!我是相当强的人,并且经历一下这个掀动我们的浪潮,看到这些魔鬼在心中觉醒,也很有意思。”
  “我可是怕极了,"奥里维说。"我宁愿我的民族永远孤独下去,不希望它以这种代价来团结。”
  他们不出声了;两人都不敢提到使他们心慌的问题。终于奥里维鼓足勇气,嗄着嗓子问:“老实告诉我,克利斯朵夫,你已经预备走了,是不是?”
  “是的,"克利斯朵夫回答。
  奥里维早已料到这句话,但听了心里仍不免为之一震:
  “克利斯朵夫,你竟会……”
  克利斯朵夫把手按了按脑门:“别谈这个了,我不愿意再想了。”
  奥里维很痛苦的又提了一句:“你预备跟我们作战吗?”
  “我不知道,我没想过这问题。”
  “可是你心里已经决定了,是不是?”
  “是的,"克利斯朵夫回答。
  “对我作战吗?”
  “对你?永远不会的!你是我的。我不论到哪儿,你总跟我在一起。”
  “那末是对我的国家了?”
  “为了我的国家。”
  “这真是可怕,"奥里维说。"我也爱我的国家,象你一样。我爱我亲爱的法兰西;可是我能为了它而杀害我的灵魂,欺骗我的良心吗?那等于欺骗法兰西。我怎么能没有仇恨而恨,怎么能扮演那种仇恨的喜剧而不犯说谎的罪?自由思想的人第一个原则是要了解,要爱;现代的国家把它的铁律去约束自由思想的人简直是罪大恶极,它会因之自取灭亡的。要做皇帝就做皇帝,可不能自以为上帝!他要取我们的金钱性命,好吧,拿去就是。他可没有权利支配我们的灵魂,他不能拿血来溅污它们。我们到世界上来是为传播光明而非熄灭光明的。各有各的责任!倘若皇帝要战争,那末让他用自己的军队去战争,用从前那种以打仗为职业的军队去战争!我不会那么蠢,对着暴力**。可是我不属于暴力的队伍而属于思想的队伍;我跟我千千万万的同胞代表着法兰西。皇帝要征服全世界,由他去征服吧!我们是要征服真理。”
  “要征服,"克利斯朵夫说,"就得战胜,就得生活。真理不是由脑子分泌出来的硬性的教条,象岩洞的壁上分泌出来的钟乳石那样。真理是生活。你不应当在你的脑子里去找,而要在别人的心里去找。跟他们团结起来罢。你们爱怎么想都可以,但每天得洗一个人间的浴。应当体验别人的生活而忍受自己的命运,爱自己的命运。”
  “我们的命运是保持我们的本来面目。思想或是不思想,都不由我们作主,即使因之而冒什么危险也没办法。我们到了文明的现阶段,再也不能望后退了。”
  “不错,你们到了**的边缘上,到了一个民族只想望下跳的地方。宗教与本能在你们身上都没有力量了。你们只剩着智慧。危险啊!死神来了。”
  “所有的民族都要到这个地步的:不过是几个世纪的上下而已。”
  “丢开你的世纪罢!整个的生命是日子的问题。真要那般该死的梦想家才会把自己放在虚无缥渺间,而不去抓住眼前飞逝的光阴。”
  “你要怎么办呢?火焰就在烧着火把。可怜的克利斯朵夫,一个人不能在现在与过去同时常住的。”
  “应当在现在常住。”
  “过去有些伟大的成就是不容易的。”
  “要现在还有活着的并且是伟大的人能够赏识的时候,过去的伟大才成其为伟大。”
  “与其成为今日这些醉生梦死的民族,你岂不愿意成为已经死了的希腊人?”
  “我更愿意成为活的克利斯朵夫。”
  奥里维不讨论下去了。并非他没有许多话可以回答,但他不感兴趣。刚才辩论的时候,他从头至尾只想着克利斯朵夫。他叹了口气,说:“你的爱我不及我的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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