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经师走进客厅,主教正在修改文稿。
福尔图纳多抬起头,笑了笑。
“啊,是你?”
堂费尔明坐在一张沙发上。他有点头晕、头疼,喉咙火辣辣的,干渴难忍。刚才在那狭小的空间里散步,感到压抑,宴会上又喝了点酒,觉得晕乎乎的。他从来不喝烈性酒。刚才吃饭时,他有点心不在焉,不知不觉地就将侯爵夫人递过来的一杯卡尔特酒喝下去了。
福尔图纳多继续修改文稿,脸带着微笑。看样子他已不怕讲经师了。几个小时前他还害怕单独和讲经师待在一起,怕他责备自己对自由兄弟会的那两位女士大迁就了。德·帕斯发现了这种变化。
“请帮个忙,将这几个涂改过的字给我念一下好吗?我看不清楚。”
德·帕斯走过去念了念。
“小伙子,你身上有味儿,喝什么了?”
堂费尔明抬起头,吃惊地瞧了主教一眼,皱着眉头说:
“你说我有味儿,为什么?”
“有酒味儿,我也说不清是什么酒……像是朗姆酒①……”
①一种用甘蔗汁制的烧酒。
德·帕斯耸了耸肩膀,意思是说主教不该说这样的话,但他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他离开书桌。
“顺便问一下,你为什么不通知**一下?”
“什么事?”
“不在家吃饭……”
“可您怎么会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的孩子。保拉叫特莱西纳上这儿来了两次。她问少爷在哪儿,是不是在这儿用饭。我不得不亲自出来对她说:‘没有,姑娘,没有。’姑娘说,少爷是不是出事了,老夫人非常着急,说您可能会知道……”
教区法官在客厅内踱着步,脚步很重,他掩饰不住烦躁恶劣的心情,也许他并没有打算这样做。
“我对她说,”福尔图纳多说,“请夫人不要着急,你或许在卡拉斯皮克家或帕艾斯家吃饭,因为这两家都有人过生日。是这么回事吧?你在卡拉斯皮克家吃的吧?”
“不是,大人。”
“在帕艾斯家?”
“也不是,大人。我母亲……我母亲把我当孩子看待了。”
“可怜的老太太也太疼爱你了。”
“这有点儿过分了。”
“这么说,”主教放下手中文稿,“你还没有回过家?”
讲经师没有作答,他已到了过道上。
“明天见。”他使劲地关上了客厅的门。
“小伙子说得有道理。”主教想,他对待讲经师就像没有能耐的父亲对待娇宠的孩子。“保拉这个老太太对什么人都像对玩偶似的。”
他继续修改文稿。
德·帕斯走上一条上坡的小道,朝家里走去。快到家门口时,他停住脚步,不知该怎么办。卡尔特酒(谁知是什么酒呢,也许是白兰地吧)的劲儿还没有过去,他自己也感到嘴里气味难闻。
“这时如果格洛塞斯特尔来到我的身边,那明天全斐都斯塔人都会知道我是个酒鬼了。我不往前走了。母亲一定会大发雷霆的。我可不愿听她咒骂,那些尖酸刻薄的话实在太难听了……连特莱西纳也搀和进来了,两次去主教府,我竟成了个不听话的孩子,实在叫人受不了。”
大教堂的时钟慢悠悠地敲打着,头四下声音尖细,后面几下低沉悠长。
德·帕斯的意志仿佛取决于钟的发条。他突然做出决定,朝右边的一条街走去,走的是下坡路,他从这条路可以很快回到堤岸。
他忘记了母亲、特莱莎①、白兰地和主教,心里只想侯爵家那两辆车该回来了。
①即特莱西纳。
斐都斯塔的代理主教走出思西马达区的那些弯弯曲曲的街道,快步走上去比维罗的道路。他来到堤岸时,路灯已亮,没有一个人在那儿散步。他没有想到自己这么来来去去是在干蠢事,有失教区法官的身份。事后他才想到这一点。这时他只是在想:“马车是不是已经驶过去了?不会的,时间还没有到,但是离这儿不远了……就这样吧,微风轻轻吹拂着,欢走了我身上的**、烦恼和干渴……”远处传来喷泉单调、忧郁的声音,堤岸这个散步场所悄无人声。走到西边那喷泉的大水池边,德·帕斯真想将嘴凑到石狮子口中衔着的水龙头上,让哗哗的流水解除嘴里的干渴,但他不敢这样做。他回转**,继续一个人在那儿漫步。走到另一个喷泉边,他再次想上去喝个痛快……他又回转**,继续漫步。就这样他来回走了约半个小时。口中干渴难挨。为什么不离开那儿?他明白,不见到马车过去他是不会离开的。安娜一定会坐着敞篷马车回来。路过路灯时,他能见到她,她却见不到他,至少不会认出他来。他真想见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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