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江湖

作者:黄晓阳

胡超女将自己的车停在车公古庙门前等冯万樽,待他一上车,她也不说话,立即启动汽车。胡超女的家在匡湖居一幢临海的楼里,从车公古庙到匡湖居,距离并不长,如果不是后面有尾巴,胡超女大概不会亲自跑出来接他吧。

一路上,胡超女没有说一句话,直到进入她家,她为彼此倒了一杯酒,才说:“说说情况吧。”

冯万樽并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问道:“我在香港的情况你全部清楚,对吧?”

胡超女说:“知道部分吧。骆波只是一个分支,我和这个分支没什么交情。不过,我和骆波几个长辈的交情还是不错的。”

冯万樽又说:“那他们赌外围马你也是清楚的喽。”

胡超女说:“这我就不明白了,一般外围集团都是十分小心的,有严格的防卫措施。你们这个点是怎么搞的?不光投注点被端了,连总部也被端了。”

冯万樽说:“我也没法理解。事情太突然了,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见冯万樽确实说不出所以然,胡超女便将她知道的一些情况告诉了冯万樽。她说,这件事的关键还不在警方。黑社会组织之所以能够站稳脚跟,一来和警方以及其他高层有相当密切的关系,也有另外一些自我保护的手段,警方在没有获得足够证据的情况下,要对付骆波的集团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大的麻烦恰恰来自于内部。胡超女为什么第一时间给冯万樽打电话,并且叫他过来?因为她知道,这件事闹得够大了,最后肯定需要人背黑锅。这个背黑锅的人极有可能是冯万樽。为什么这样说?很简单,首先涉及此案的其他人全是帮会成员,他们得自我保护。相反,冯万樽不是帮会成员,帮会势力不会对他讲感情、友谊、道义,将他抛出去,帮会损失最小。其次,就算帮会不抛出他,也一样不会放过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帮会内部肯定要问责。谁愿意被问责?自然是能推就推,推到最后,肯定归咎于冯万樽搞的那个改革。

冯万樽说:“有没有搞错?这件事与我的改革有什么关系?”

胡超女说:“你以为帮会是法院,重证据讲事实?帮会看起来是个讲理的地方,可他们所讲的理从来都是似是而非。一个外围投注站牵连了整个外围集团,这种事在整个外围赌马历史上是极少见的。他们会问,这件事是怎么造成的?有人会说,是因为你搞了电脑投注。因为电脑中留有太多总部的信息,让警方有了顺藤**瓜的机会。假若没有这些记录,警方能够发现新港酒店地下是外围投注站,而上面是总指挥部吗?肯定发现不了。所以,这件事的全部责任将推到你的身上。你难道没有发现,在整个事件中,只有将一切责任推到你的身上,他们之中许多人就可以逃脱了,还有些人就可以解气了。”

冯万樽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昨晚,他意识到自己在警方那里会有巨大的麻烦,没想到更大的麻烦将来自帮会集团。自从在澳门开始,自己是步步错,越来越深地往泥沼中陷进去。许多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正在向好的方面发展,可又哪里知道,这所谓的好仅仅是一种假象,事实是越陷越深。二号首长

胡超女进一步分析说,她觉得那个跟踪他的人肯定不是警方,而是帮会成员。帮会已经决定对他进行清算,却又不知道他在哪里,所以,派人去了所有他可能出现的地方,捕捉他的行踪。有关这一点,胡超女早已经料到了,她给他打电话时,听说他还在新港酒店,吓了一大跳,所以催他快点离开。她说,假若他晚走一步,那盯上他的帮会成员一定会向上报告,随后会有大批的帮会成员赶到,赶到之后,到底会怎样处置他,就只有天知道了。

这话让冯万樽心惊肉跳。坦率地说,与落到帮会手里相比,被警方捕获倒属于万幸。

胡超女又给冯万樽倒了一杯酒,改变了语气对他说:“刚才我只是告诉你事情有多么严重,这一切都不是吓唬你,是事实。不过,你也不要有太大压力。你放心好了,一切有我呢,天塌不下来。”

冯万樽看了胡超女一眼,暗想,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表明她会为他摆平一切?怎么摆平?

胡超女更进一步说:“从今天起,你就留在这里,事情没有摆平之前,哪里都不准去,门都不准出。你需要什么,开个清单,我去帮你采购。还有,我自己有钥匙,我回来的话,自己会开门,除了我,任何人按门铃你都不要理。我要出去打听一下消息,不能在这里陪你了。”

胡超女离开之后,冯万樽便躺在了床上,想胡超女所说的一切,似信非信。他想,如果要证实这一切,也并不是难事,可以和朱文豪或者严倩琳通个电话,听一听他们怎么说。想到这里,他立即行动,拨打朱文豪的移动电话,结果是关机的,再拨打严倩琳的,同样是关机。昨晚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们大概都躲起来了吧。另一方面,冯万樽也相信,就算其他人想清算冯万樽,朱文豪和严倩琳一定不会,他们定会想办法保自己,如果不是这样,昨晚朱文豪为什么要将那个房间给他,自己却铤而走险?由他昨晚的表现可以看出,朱文豪这个人还是值得交的,自己到香港生活的这段时间,最大的收获也就是交了朱文豪这个朋友。

昨晚一整晚没睡,现在总算是逃离了那个巨大的旋涡,他的心情稍稍放松,困意便袭来了,很快,他便睡着了。

外面的响动惊醒他时,天已经黑了。胡超女打开灯,说:“我走后,你一直睡到现在?”

冯万樽揉着惺忪的眼睛问:“几点了?”

胡超女说:“快九点了。”

冯万樽“哦”了一声,说:“我睡了这么长时间吗?”

胡超女自己不会做饭,冯万樽也不会,她只好打电话叫外卖。冯万樽则起来洗澡,将自己打理一番,外卖也送来了。冯万樽开始吃东西,胡超女向他说明在外面了解到的情况。

从警方掌握的情况来看,这次事件原本应该不是太严重,他们这次行动,在地下投注点虽然得到了一些东西,可在随后的行动中一无所获。他们冲进了设在七楼的那些办公室,也发现了一些电脑,可是,电脑里只有普通程序,无法判断与外围马有关。相反,上面有些在马会投注的记录。这些记录显示,他们的投注额并不大,每个赛马日的总投注额仅在二十万元左右,每场马的最高投注额只不过几万元。这一切均是合法的。最大的麻烦是发生了枪战,有袭警之嫌,可这件事也不是不能斡旋,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发生在楼顶平台的枪案与七楼的智马集团有关。警方出现了一点不同的声音,有人认为,那些人就是外围马集团的;也有人认为,可能是某个黑社会组织正在那里面活动,警方的行动惊动了他们,误以为是冲他们去的。

所以,整个事件的麻烦在于枪案,而不在外围马。

胡超女估计,最终可能分成两个案子处理。枪案如果查不到更进一步的证据,或者始终无法和外围赌马案联系起来,就只得另立案处理。而外围赌马案估计也就会按照普通的同类案件处理。这类案件通常的处理方法是由某些黑道人物出面,做一些幕后工作,在投注站或者帮会内部找一个人出来顶数,就算过关了。现在还不清楚的是,涉案的那几支枪是否与以前的某些案子相关。如果这些枪在警方有案底,就会麻烦得多。相反,如果是没有记录的枪支,警方若想获得更进一步的证据,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尽管是一起袭警案,但警方既没有死人,也没有挂彩。遇到这样的案件,警方心里也有数,对方的目标并不是要干掉警员,只不过是威吓,以便自己能够顺利脱逃。既然犯罪团伙给警方留了情面,警方也不至于逼人过甚。所以,此案最大的麻烦不在警方,而在帮会内部。

胡超女已经打听到,昨晚骆波在越南,他似乎正与越南政府谈一个什么项目,听到这个消息后,今天停止了在越南的一切工作,赶回香港处理善后。她从侧面打听到的消息是,骆波对此事非常震怒,根本原因在于,此案令他的整个外围马集团陷入停顿。不算间接损失,直接损失都可能超过千万元。胡超女分析了一下,骆波之所以震怒,还有一个原因,他在中国内地的投资并不顺利,亏了一大笔钱。

最可怕的还不是骆波的愤怒,而是他手下那帮人推诿责任。

具体内幕,胡超女还不是太清楚,但她推测,在这个**时候,朱文豪应该是躲了起来,根本就没有太多机会替自己同时也替冯万樽说话。其他各个投注站的大佬,生意受了影响,目前不得不关门,就算是开门营业,也不得不异常小心,担心警方会再次对他们采取行动。至关重要的是,这次事件之所以造成如此严重的后果,恰恰在于管理上面的漏洞。这个漏洞根本与冯万樽无关,而与这些分支机构的大佬有关。他们不愿将这种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全在骆波面前游说,希望骆波相信都是冯万樽的责任。朱文豪只不过掌管这个外围集团半年多时间,他在外围集团的地位显然没有完全稳定。当初,骆波指定他负责,某些人表面上服气,有一股势力想借此机会整倒朱文豪取而代之。

听了胡超女的分析,冯万樽是真的有些着急了。他问胡超女:“姐,那你说,我现在怎么办?”

胡超女是豪放女,说:“你怕什么?有我呢。”二号首长全文阅读

冯万樽还不放心,问道:“你准备怎么办呢?”

胡超女说:“我没想好。现在只能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当务之急,肯定还是在警方那边。你放心,你是我弟,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警方我有很多关系,就算是去找警务处长,我也不怕。不管他们怎么处理这件案子,我只有一个目的,就是不让你留有案底。”

冯万樽说:“姐,你对我真好。”

胡超女说:“你现在才知道呀。我告诉你,我从小就希望有个弟弟让我爱。可惜,我爸没有给我一个弟弟。”

冯万樽说:“你有弟弟呀。”

胡超女挥了挥手说:“那不算。”

冯万樽说:“那你希望我怎样报答你?”

胡超女在他的脸上作势地拍打了一下,说:“这话该打。姐姐爱弟弟,需要回报吗?好了,不说了,我跑了一整天,还真有点累了。我要去好好地泡个热水澡,然后要你帮我按摩一下。”

冯万樽的情绪好了一些,立即跳起来说:“那好,我去帮你放水。”

冯万樽还没有将浴缸里的水放满,胡超女已经披着浴衣进来了。她将浴衣脱掉,冯万樽连忙接过,挂在一边。胡超女在他面前转了一个身,对他说:“你看看,姐是不是又老了很多?”

这个问题让冯万樽无法应答。毕竟,她已经是三十多岁的女人,皮肤确实开始发出衰老信号,与那种十几岁的女人完全没法相比。何况,她是那种超级豪放女,干什么事都大开大合。香港媒体到处都是有关她的报道,说她酗酒纵色,生活没有节制。而她的实际生活虽然没有香港媒体说的那么放纵,但也不像普通人那么循规蹈矩,过度的夜生活以及睡眠的严重不足,对女人的皮肤影响巨大。

对于她的问题,冯万樽只是说:“不会呀。我觉得没有变化。”

胡超女多少有点幽怨地说:“肯定不是真话,你对姐的身体都没有兴趣了。”

她这话说对了一半。冯万樽不是对她的身体没有兴趣,甚至不是对女人的身体没兴趣,而是很有兴趣。只不过,一是因为有过林雅婷,他的情感出现了一场大病,至今还没有恢复过来。二是刚刚遭遇了这么大一次事件,他的精神还处于灰败之中,一时难以恢复。胡超女对自己这么好,又将话说到了这种份儿上,他如果再没有一点儿行动,就显得过分了。他上前一步,伸开双臂,将她搂在怀里,说:“怎么会?你是我姐,我永远都有兴趣呀。”

胡超女和他接触过的其他女人就是不同,她像一堆木柴,只要给一点点火星,她就会熊熊地燃烧起来。他才刚刚抱了她,她便异常兴奋,不待他动作,便迅速将他脱得精光,然后抱着他,一起滚进了浴缸。

后来的一段日子,冯万樽过成了宅男。每天胡超女出去的时候,他还睡在床上。终于睡得腰酸背疼,从床上爬起来后,便泡一包快食面。近段时间,他不想接触赛马,也不想考虑别的,胡超女便替他买回来很多好莱坞大片,他长时间看这些打发日子。晚上,胡超女并不是天天都回,只要她不回,他仍然是只做三件事:吃饭、睡觉、看电影。她如果回来,自然就多了两件事,一是**,二是了解与案情相关的一切。

大约过了五天,冯万樽的移动电话第一次响了起来。他拿起来看了看,是一个陌生号码,接了之后才知道,打电话的是严倩琳。

听到她的声音,冯万樽非常高兴,立即说:“倩姐,是你呀。你还好吗?”

严倩琳问:“你那里说话方便吗?”

冯万樽说:“方便。”

严倩琳说:“那好,你换座机打给我。我怕你的电话被监听。”

冯万樽用胡超女的座机拨通了在深圳的严倩琳。知道严倩琳在深圳,他关心的倒不是眼下这件案子,而是在深圳的林雅婷。他说:“姐,你在深圳吗?见到雅婷没有?”

严倩琳说:“没有,我只是住在酒店里,哪里都没去。”

冯万樽多少有些失望,转而再想,她是去逃难,又不是旅游,便问:“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严倩琳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还在香港?”

“是啊。”冯万樽说,“我不在香港还能在哪里?”

严倩琳说:“我和豪哥就担心你还在香港。你不能再留在香港了,立即离开。这样吧,你告诉我你在哪里,我和豪哥商量一下方案,给你安排一条最安全的路线。”

冯万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严倩琳说:“我长话短说吧。警方那边的事基本已经了结,估计不会有太大麻烦了。现在的麻烦是我们内部,有些人想借此机会搞垮豪哥。他们要搞倒豪哥,就要找个理由。你就成了替罪羊,他们要你替这次事件背黑锅。”

这样的结果,胡超女早已经帮他分析过。得到了准确消息,他还是有点不相信,问道:“那骆哥呢?他是什么态度?”

严倩琳说:“他的心思现在完全不在这里。”

冯万樽轻轻地“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严倩琳说:“豪哥让我转告你,他不会扔下你不管的。他让你暂时找个地方避一段时间,等他将这边的事处理好了,就去接你回来。”

冯万樽说:“你转告豪哥,我谢谢他。不过,我不会离开香港的。”

严倩琳在电话那端叫了起来,说:“你疯了?你知不知道,道上已经下达了秘密追杀令?你再不走,恐怕就来不及了。”

冯万樽说:“姐,你放心吧,有个人答应保护我,我相信她不会说假话。”

他们正在通话的时候,胡超女回来了。听了他说的话,便小声地问:“是谁?”

冯万樽和严倩琳说了几句话,便挂断了电话,然后告诉胡超女:“是朱文豪的马子。”

胡超女问:“她和你说些什么?”

冯万樽说:“她说是朱文豪让她打的电话,告诉我,警方那边已经没事了,但帮会这边麻烦来了。所以,他们要安排我出去躲一躲。”

胡超女说:“能躲到哪里?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你要相信姐,就留在这里,我保证没人敢动你一根毫毛。谁如果胆敢对你不利,我跟他没完。”

冯万樽问:“严倩琳说,黑道下了追杀令,是不是真的?”

胡超女说:“我刚刚听说了这件事,所以才赶回来找你。从现在起,你要更加小心,连外卖也不能叫了,总之,除了我之外,任何人都不准进这个门。在我搞定这件事之前,你也不能离开。”

冯万樽说:“这简直比坐牢还难受。”

胡超女说:“再难受,你也得忍。”

冯万樽显得很狂躁,他没有说话,而是在房间里转圈子,那情形完全像一头狂躁的狮子。胡超女也知道,他像困兽一样,被锁在这里,日子不好过。可是,目前的形势极其微妙,在香港,他是绝对不能随便活动的,就算是在香港以外的相邻相近地区,比如澳门、深圳、珠海、越南等地,他恐怕也不宜抛头露面。她见他的情绪实在难以平复,便走上前,轻轻地搂住他,温柔地对他说:“你放心,这只是暂时的,一切有我呢。”

他伸出双手,将她搂住。他非常用力,仿佛都要将她的肋骨箍断一般,挤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尽管她有点呼吸困难,却并没有制止他,而是任他抱着。她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静静地听着他的心跳。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脸上有湿**的液体流过。她惊诧地抬起头,发现他流泪了,两行清泪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流,滑过他的腮边,滴落到她的脸上。

她抬起头,仰着脸,将自己的唇迎向他的脸。她伸出舌头**他脸上的泪痕,轻轻地对他说:“阿樽,别怕,有姐呢。你放心,姐一定会帮你摆平这件事。就算是把他们那个堂口扫平,姐也要给你一个说法。”

冯万樽什么都没说,他心里堵得慌。

胡超女吻干了他脸上的泪,然后对他说:“你就留在家里,等我的消息。我很快会回来。”

说过之后,她松开了冯万樽,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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