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这句话,弦外有音,螺蛳太太不但诧异,而且有些气愤,“这旁人是哪一个?”她问:“旁人的想法,同大先生啥相干?你为啥要去听?”
古应春不作声,深深地吸了口烟,管他自己又说:“小爷叔帮了我这么大一个忙,我想替小爷叔尽心尽力做点事,心里才比较好过。上次好不容易说动小爷叔,收买新式缫丝厂,自己做丝直接销洋庄;哪晓得处处碰钉子,到今朝一事无成。尤五哥心灰意冷,回松江 去了。四姐,你说我哪里会有心思来想瑞香的事?”
这番话说得非常诚恳,螺蛳太太深为同情;话题亦就自然而然地由瑞香转到新式缫丝厂了。
“当初不是筹划得好好的?”她问;“处处碰钉子是啥缘故;碰的是啥个钉子?”
“一言难尽。”古应春摇摇头,不愿深谈。
螺蛳太太旁敲侧击,始终不能让古应春将他的难言之隐吐露出来。以致于螺蛳太太都有些动气了。但正当要说两句埋怨的话时,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激将法。
“姐夫,你尽管跟我说,我回去决不会搬弄是非;只会在大先生面前替你说话。”
一听这话,古应春大为不安。如果仍旧不肯说,无异表示真的怕她回去“搬弄是非”。同时听她的语气,似乎疑心他处置不善,甚至怀有私心,以致“一事无成”。这份无端而起的误会,亦不甘默然承受。
于是,古应春抑制激动的心情,考虑了一会答说:“四姐,我本来是‘打落牙齿和血吞’,有委屈自己受。现在看样子是非说不可了!不过,四姐,有句话,我先要声明,我决没有疑心四姐会在小爷叔面前搬弄是非的意思。”
“我晓得,我晓得。”螺蛳太太得意地笑道:“我不是这样子逼一逼,哪里会把你的话逼出来?”
听得这话,古应春才知道上当了:“我说是说。不过,”他说:“现在好象是我在搬弄是非了。”
“姐夫,”螺蛳太太正色说道:“我不是不识轻重的人。你告诉我的话,哪些能说,哪些不能说,我当然也会想一想。为了避嫌疑不肯说实话,就不是自己人了。”
最后这句话,隐然有着责备的意思,使得古应春更觉得该据实倾诉:“说起来也不能怪老宓,他有他的难处——”“是他!”螺蛳太太**去说,“我刚就有点疑心,说闲话的旁人,只怕是他,果不其然。他在阜康怎么样。”“他在阜康有情形我不清楚,我只谈我自己。我也弄不懂是什么地方得罪了老宓,有点处处跟我为难的味道。”
原来,收买新式缫丝厂一事,所以未成,即由于宓本常明处掣肘、暗处破坏之故。他放了风声出去,说胡 雪岩并无意办新式缫丝厂,是古应春在做房地产的生意上扯了一个大窟窿,所以买空卖空,希图无中生有,来弥补他的亏空。如果有缫丝厂想出让,最好另找主顾;否则到头来一场空,自误时机。
这话使人将信将疑,信的是古应春在上海商场上不是无名小卒,信用也很好。只看他跟徐愚斋合作失败,而居然能安然无事,便见得他不是等闲之辈了。
疑的是,古应春的境况确实不佳;而更使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胡 雪岩一向反对新式缫丝,何以忽然改弦易辙?大家都知道,胡 雪岩看重的一件事是:说话算话。大家都想不起来,他做过什么出尔反尔的事。
因为如此,古应春跟人家谈判,便很吃力了,因为对方是抱着虚与委蛇的态度。当然只要没有明显的决裂的理由,尽管谈判吃力,总还要谈下去,而且迟早会谈出一个初步的结果。
其时古应春谈判的目标是公和永的东主黄佐卿。他跟怡和、公平两洋行,同时建厂,规模大小相仿,都有上百部的丝车,买的是意大利跟法国的丝车;公平洋行的买办叫刘和甫,提议三厂共同延请一名工程师,黄佐卿同意了,由刘和甫经手,聘请了一个意大利人麦登斯来指导厂务、训练工人,此人技术不错,可是人品甚坏,最大的毛病是好色。原来那时的工人,以女工居多,称之为“湖丝阿姐”。小家碧玉为了帮助家计,大多以帮佣为主;做工是领了材料到家来做,旧式的如绣花、糊锡箔;新式的如糊火柴匣子、缝军服。但做“湖丝阿姐”,汽笛一响,成群结队,招摇而过,却是前所未有,因而看湖丝阿姐上工、放工,成了一景。这些年轻妇女,抛头露面惯了,行动言语之间,自然开通得多;而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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