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明显的实例是,曾纪泽从俄国打回来的电报,到上海只须一天;而上海至北京,由轮船传递,要六、七天,如果海道不通,由陆路驿递,最快也得十天,“是上海至京仅二千数百里,较之俄国至上海数万里反迟十倍。”电报的灵捷,真令人梦想不到。
至于军务上的用途,李鸿章举大沽北塘海口炮台至天津的军报为例,说是“号如各营,顷刻响应”。这两句话对醇亲王来说,真有莫大的魅力,全力支持李鸿章的要求,亦即是接纳了盛宣怀的策划,决定建设天津至上海的陆路电线,当然是委任盛宣怀负责筹备。
其时他在招商局舞弊的案子,已将发作,盛宣怀看得很清楚,筹办内陆电报一事办成功,可以将功折罪;但必须从速进行,而且要诸端并举,头绪搞得非常复杂,非由他一手经理,换‘个人就无从措手不可,因为那一来即令有了处分,亦不能马上执行。只要一拖下来,等大功告成,李鸿章奏请奖叙,自然可以抵消原有的处分。
因此,盛宣怀首先在天津设立电报总局,奉到总办的差委外,立刻到上海聘请丹麦教习 ,在天津开办电报学堂;同时向外洋采买机器,三天一个禀帖;五天一个条陈,把场面搞得非常热闹,至于最要紧的勘察线路,却不妨慢慢进行,他知道这件事很麻烦,不愿一上来便遭遇一片反对的声浪,且等机器买到了,人也训练好了,诸事就绪,就差架线,那时用一道上谕,责成沿路各省督抚实力奉行,自然畅能无阻。
胡 雪岩料事,一向总有七八分把握;在他以为盛宣怀这一关就算能过得去,“电报总局总办”这个差使,一定不保。哪知这一回的预料,完全落空。
依然是徐用仪那里来的消息,刘坤一的奏折,让慈禧太后塞在抽斗里了。凡是外省的奏折,由各省驻京的“提塘官。,直接送交 内奏事处,用黄匣呈送御前——目前是送到长春宫由慈禧太后先看,在软而厚的折子上,用指甲掐出记号,内奏事处的太监看掐痕用朱笔代批,不外乎“知道了”、“该部知道”、“交 议”,以及请安折子上批一个“安”字之类。凡是重要事件,一定“交 议”亦就是交 军机,名为处议奏;在第二天一清早发交 值班的军机章京,名为“早事”,奏折留中,“早事”不下,军机处根本不知有此一折,自然也就无从催问,当然也可以假作不知,故意不问;盛宣怀在军机都打点到了,所以绝无人谈论刘坤一有这么一个复奏。
能使得慈禧太后作此釜底抽薪的措施,有人说是李莲英的功劳;但据徐用仪说,却得力于醇王的庇护;而醇王的肯出大力,主要还是盛宣怀那三寸不烂之舌厉害。
由于李莲英的保荐,醇王特地在宣武门内太平湖的府邸接见盛宣怀,原来从光绪皇帝接位以后,醇王是“皇帝本生父”的身分,大家怕他以“太上皇”自居,所以近支亲贵及朝中重臣,都认为他不宜过问政务,投闲置散,只管着神机营,六七年下来,不免静极思动;如今慈安太后驾崩,慈禧太后大权独揽,而恭王当政二十年,已有倦勤的模样,看样子起而代之的日子已不会远。一旦接了军机处,必定同时也接总理衙门,当今政事,最要紧的是洋务,听说盛宣怀在这方面是个难得的人才;又听说电报是最得力的“耳目”,究竟如何得力?却还茫然不解,因而听得李鸿章谈起盛宣怀的能干,以及筹办电报总局如何尽心尽力,当即欣然表示:“我很想找他来谈一谈。”
盛宣怀以前虽没有见过醇王,但醇王信任的一个门客“张师爷”,却早为盛宣怀所结纳,逢年过节,必有礼物;不一定贵重,但样数很多,而且常常有新奇之物,显得情意殷勤,张师爷对盛宣怀颇有好感,所以在他未见醇王以前,特别关照两点:第一、醇王跟恭王不同,恭王认为中国要跟西洋学,醇王不以为中国人不如洋人。第二、醇王虽然好武,但自己觉得书也读得很好,诗文都不差,所以说话时要当心,千万不能让他觉得人家以为他但明武略,并无文采。
盛宣怀心领神会,想起素有往来的工部尚书翁同齸,身为帝师,与醇王走得很近,常常吟诗唱和,便去抄了些醇王的诗稿来,念熟了好几首,以备“不时之需”。
在府中抚松草堂大礼谒见了醇王,自然是站着回话;略略报了履历,静听醇王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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