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来,慢来!”嵇鹤龄抢着问道:“三寸金莲怎么说是大脚?”
“我的话还没有完。”裘丰言不慌不忙地答道,“内人的三寸金莲是横量,跟观音大士一样。”
这一下,里里外外都是笑声。孩子们未见得听懂裘丰言的妙语,但极易受大人的感染,第一个丹荷就不曾看见他父亲与客人们这么笑不可抑过,因而颇有滑嵇之感,便忍不住笑得比什么人都厉害。而瑞云则已内心充满了笑意,一触即发,况且裘丰言谈他那位大脚的胖太太,措词甚“绝”,她也是听得懂的。
就在这一片笑声中,又有位贵客翩然而临,是王有龄,这下场面自然变得严肃了,有裘丰言在座,宾主都不便说什么涵意较深的话,一个道了贺,一个致了谢,王有龄便说:“鹤龄兄,我的移交 现成,你随时可接,我看拣日不如撞日,你明天谢了委,就请移驾到局先视了事,也好让我早卸仔肩,稍松口气。”
“雪公!”嵇鹤龄拱拱手用歉意的声音说,“这一层实在不能从命,容我先好好跟你老请教了再接事,如何?”
“那么,”王有龄看了看裘丰言说,“丰言兄,一起到舍下便饭吧!”
裘丰言也是熟透了人情世故的,听这话便知他们预先有约,当然有好些体己话要说,自己决不能去惹厌。然而他也不肯实说这层意思,“改天到府上叨拢,”他指指地下说,“鹤龄兄见委,要我为他接待贺客。我今天晚上一顿酒,就拢嵇府上的了。”
这样安排也很好。于是嵇鹤龄特地入内,关照瑞云,款待嘉宾,然后道声“拜托,偏劳”,与王有龄、胡 雪岩一起出门。
到了王家,王太太已特地从“小有天”闽菜馆叫了一桌席,为嵇鹤龄贺喜,兼为胡 雪岩接风。三个人吃酒席,虽是盛馔,亦难下咽,因此胡 雪岩出个主意,索性请些海运局的同事来赴席,一则作为王有龄酬谢他们平日帮忙,再则也为嵇鹤龄引见。
临时飞笺召客,原是不甚礼貌的举动,不过都是局内同事,也就无所谓了。在等候甜这段时间,王有龄延客入书房,商谈移交 。王有龄在海运局有亏空,但历来相沿的习惯,大致前任亏空总归后任接收,作为一笔宕帐,能弥补就弥补,不能弥补就再移交 给后任。到了移交 不过去时,那就要出大乱子了。
当然前任是红是黑,后任是忠厚还是精明,以及彼此的交 情,都有关系,在目前这种情况下,前后任等于一个人,自然没有话说。但胡 雪岩觉得这件事应该有个明确的处置,否则就变成让嵇鹤龄受累,不仅于心不安,而且出了乱子,也就无异为自己找麻烦。
“雪公!”他一开始就这样说,“现在等于做生意盘一爿店一样,亲兄弟明算帐,帐尽管宕在那里,算不能不算清楚。该如何归清,我们再想办法,等我上海的丝卖掉,我想就不要紧了。”
听胡 雪岩一说,王有龄心里有数,赶紧答道:“应该应该。我们休戚相关,灾福相共,决不能把个烂摊子甩了给鹤龄兄就算数。”
这一说,事情就好办了,那笔宕帐,能报销的报销,不能报销的,宕在那里,宕不过去再说,反正有胡 雪岩在,不会叫嵇鹤龄为难。至于张胖子那里,继续维持旧有的关系,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
嵇鹤龄一路听,一路点头,保持沉默,这是最适当的态度,这个差使由王有龄和胡 雪岩身上而来,此刻便不宜有所主张,等接了事,只要不伤害到他们两人,自己尽可发挥,亦无须在此时有所主张。
接着就谈到用人,这下嵇鹤龄却有话了,“雪公!”他问,“局里哪几位是非留不下可的?”
王有龄懂得他的意思,“我没有什么人。”这是表示没有什么利害关系深切的私人,“不过,有一两位平日颇为出力,你能维持就维持,真的以为不行,当然也由你自己处置。”
接着,王有龄说了两个可事的名字,嵇鹤龄都把他记了下来,表示一定设法维持。
“那么,雪公另外有没有人要安插呢?”
王有龄想了想说:“我有个远房侄子,最近从家乡来,我不想把他带到湖州,怕有人说闲话,‘官亲’太多。你如果能设法安插,那就求之不得了。”
“好!请雪公叫令侄开个履历给我。”嵇鹤龄又说:“我跟雪岩商量好了,预备用裘丰言。雪公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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