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老太爷,你请吩咐,要我回去怎么说?”
老太爷略想一想答道:“第一,时世不同了,海运当然也有好处,不过河运也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请你跟王大老爷说,河运能维持还要维持。”这意思是漕米不必尽改海运,要求也不算过分。胡 雪岩点点头说:“这应该办得到的。”
“第二,”老太爷又说,“漕帮的运丁,总该有个安置的办法。王大老爷也该替我们说说话。”
这更是义不容辞的事,“一定,一定!”胡 雪岩满口答应,“一定会说。”
“我晓得你老弟是有肩胛的。”老太爷拱拱手说,“做官的不大晓得底下的苦楚,难得有你老弟承上启下,可以替我们通条路子,拜托,拜托!我替我们一帮磕头。”
“老太爷这后言重了!”胡 雪岩又说,“不过,我倒有句话,怕不中听。”
“你尽管说。”
“我在想,漕帮自己也该寻条生路,譬如‘屯田’可以整顿整顿。”
“老弟这话,自然在道理上。不过,说到‘屯田’,真正是一言难尽,多少年下来,‘私卖’、‘私典’的不知道多少?松江 独多‘挂户田’,所以成了‘疲帮’。”
“挂户田”这个名目,胡 雪岩还是初次听到,因而老太爷替他作了一番解释。“屯田”原是官产,“屯丁”领来耕种。算是皇家的佃户,因此“屯丁”便有双重负担,一是向公家完纳正赋,再是论亩出银、津贴运了,名为“津银”,每亩银子一分到三、四分不等。所以名为“屯田”,其实比民田的负担还要重。
这一来就有许多弊病出现,一种是“丁逃地荒”,一种是为土豪劣绅,或者卫所衙门的书办等类的人霸占,再有一种是私卖或者私典屯田——照律法讲,以“私典军田例”,买卖双方均须治罪,因此有了“挂户田”这个名目,就是买或典的人,仍旧在屯丁或运丁名下挂户,完粮纳税,成了有名无实。
“从雍正十三年到道光十八年,屯田清查过七次,其中什么毛病,上头都晓得,始终整顿不出一个名堂来。老弟,”老太爷双手一摊,“请你想想,朝廷都没法办的事,叫我们自己如何整顿?”
“我懂了!”胡 雪岩说,“屯田既成为漕帮一家,这事情反倒好办。”这话听来费解,还需胡 雪岩补充说明。他认为田地是样“绊手绊脚的东西”,不知道多少人安土重迁,只为家乡有块田地舍不得丢下,不肯挺起胸来,去闯市面。松江 漕帮的屯田如果有好处,屯丁、运丁或者会在本乡本土,你争我夺,事情就麻烦了。既然是个累,丢掉就丢掉,只要公家筹得了办法,改行就行,无所瞻顾争执,岂非反而省事?”
“老弟,真正要佩服你!”老太爷大为感叹,“英雄出少年,你的见解,实在高人一等。”
说到这里,尤五闯了进来。老太爷便把刚才与胡 雪岩的谈话,扼要地告诉了他。尤五很仔细地听着,但这只是表示“孝顺”,心里觉得这件事虽然重要,但有力无处使,只有听其自然,至少在眼前来说是不急之务。因而答了句:“我跟小爷叔慢慢商量。”就把话扯开去了。
扯的是闲话,说阿珠在他家作客,跟他家内眷如何投缘。胡 雪岩自然要客气几句。他从话锋中听出来,尤五似乎有事要跟他老头子谈,说闲话便有碍着自己在座的意思在内,因而很知趣地站起身来,说先回通裕休息,等尤五来一起吃饭,商量生意。
话还没有完,尤五就拉住他说:“小爷叔,你等一等。我跟老太爷稍为说两句话,一起走。”
“好的,那么我在外面坐一坐。”
“不必!”老太爷对尤五说,“你小爷叔不是外人,有话不必避他。”
“不是我避小爷叔。我们是无法,人家找到头上,不能把耳朵遮起来。小爷叔不相干的人,何必让他也晓得?眼不见,心不烦,多好呢!”
“这话也是。那么,雪岩,你就到外面坐一坐!”老太爷提高了声音说:“来个人啊!陪客人去看看我的兰花。”
老太爷养了好几百盆“建兰”,有专人替他照料,就由这个人陪着胡 雪岩去看兰花。一花一叶,都能谈出好些名堂来。胡 雪岩没有那么雅,敷衍着混辰光,心里只在想,是什么机密而又麻烦的大事,尤五看得如此郑重?想到尤五在他自己家所说的“送鬼出门”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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