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望着萧潮，李小霞眼里又多溢出几分信任的神采，“萧叔叔，以前，金为民在矿山机械厂的时候，和我爸爸关系最好，经常来我家找我爸爸喝酒。可不知道为什么，去年金为民辞职离开矿山机械厂后，和我爸爸的关系骤然闹得很僵。尤其是在他家搬离矿山机械厂宿舍大院后，他对我爸爸更是变本加厉，有好多次带着一帮人堵我爸爸，堵住了就是一顿狠揍，没堵住就直接上我家砸门。
每次看着被揍得遍体鳞伤的爸爸，我都很难过。我问爸爸，为什么会和金为民从朋友变成生死对头，为什么金为民每次打伤他，他也不去公安局派出所报案。
爸爸总是惨然一笑，说我小孩子家，不要管他们大人的事情……可爸爸他不知道，我每天都替他担心，每天晚上我都在做噩梦，在梦里，金为民会冷笑着将他手里的匕首，**爸爸的心脏，使劲搅动着，直到爸爸他软软地瘫倒在地，再也没有呼吸……”
听李小霞用极平静地语气，冷静致极的表情，慢慢倾诉她的心声，萧潮脸部的肌肉猛地**了一下。
一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因为家庭条件所限，不得不过早离开校园，承担起生活的重担，还要面对常人难以承受的家庭巨变，居然还能有如此平静镇定的神情……这已很说明小姑娘本身性格有多坚韧，有多善解人意。
萧潮心情很沉重，苦笑着长长地出了口气，“走吧，去看你爸爸。”
来到李国华的特护病房外，李小霞先推开门，一进去，就见李国华躺在床上，脸部面朝门口，嘴里不间歇地在低声**。
李国华的脊椎脊髓受到严重损害，上半身不能转动，躺在床上即使想翻身也需要靠人帮忙。
李小霞见爸爸很痛苦，慌不迭地扑过去，连声问：“爸，你怎么了，我去叫大夫？”
李国华‘嘶嘶’地倒吸着凉气，却还是轻声喝斥：“别嚷，爸没事。”
李小霞知道，爸爸不是没事，而是舍不得多花钱。自打爸爸知道他瘫痪再也无法恢复后，就已经心灰意冷，意志消沉，惟担心自己的残躯拖累了家人。李小霞忙轻轻替爸爸在肩膀、后背按了起来，“我妈去哪儿了。”
“你妈去市场买乌鱼了，她听隔壁那人说乌鱼很滋补……”李国华看见站在门边的萧潮，声音戛然而止。
“你是谁？”李国华有些不安。
“市委安排调研组进驻矿山机械厂，萧秘书就是调研组的成员。”李小霞一边说，一边用探询的目光瞧了李国华一眼，“萧秘书去咱家好多趟了，听说爸的事情后他很关心，今天特意让我领他来看你。”
李国华叹出重浊的一口气，扬了扬眉毛，望着萧潮：“谢谢你来看我，小霞，给萧秘书拿椅子，请人家坐啊。”
萧潮将手里拎着的礼品交给李小霞，在李国华身前坐了下来
李国华迸气敛神，抬眼望着萧潮。无事不登三宝殿。眼前这位年轻的市委秘书，与他李国华既不攀亲，也不带故，平白无故的人家会拎着礼品来医院探望他？
萧潮从李国华的目光中觉出一丝防范意味极浓的警惕之色，笑了笑，也不兜圈子，直言不讳地说：“李国华同志，你心里是不是在奇怪，咱们之间既非亲非故，又没有任何交集，我平白无故来医院看望你作甚？”
迎着萧潮的目光，李国华犹豫了一下，笑着摇了摇头。
他本来还在想这萧秘书会如何委婉地表达出他此行的目的和用意，却没有想到人家根本就没有绕弯子，很直接地进入了话题。这么一来，他倒不知道该如何接人家的话茬了。
萧潮的目光仍然凝聚在李国华的脸上。和李国华之间的谈话，他认为主动比被动好。
“我听说了你的事情，既感到遗憾，又很愤怒。”萧潮的开场白让病房里的空气骤然凝固了起来，李国华脸上浮起了一层意外的表情。
萧潮继续说：“我们受市委、市政府委托，*矿山机械厂走访调研，就是想倾听广大干部职工的心声和意见，替同志们排忧解难，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事情。当然，如果同志们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和建议，我们调研组会全部汇总，提交市委、市政府，由市委领导酌情解决落实。
你的遭遇很特殊。做为我个人来说，只能用义愤填膺四个字来形容自己的心情。李国华同志，你能详细告诉我，金为民和你之间发生嫌隙，乃至矛盾激化，竟然将你从脚手架上扔下来，摔成重伤的原因吗？事后公安机关又为何没有受理这起案件？金为民的行为已经严重触犯了法律，应该接受法律的严惩，为什么他现在能逍遥法外？”
李国华缓缓抬眼看了萧潮一眼。刚才萧潮说话的时候，他迅速调整了一番自己的思维。
“该知道的，我想萧秘书你应该也都知道了。”李国华的脸上出现一层少有的虚红，“剩下的，不能说的，我就是说了，萧秘书你又能如何？我被人从脚手架扔下来，摔成残废，你以为我不想找地方主持公道，伸张正义么？
可有的东西根本不是我们这些普通人可以扭转的。打落了牙齿也只有和血自己吞下去……萧秘书，你是体制内的，有些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想我就不必跟你解释那么多了吧？”
“你错了，人不能一辈子都被动。关键时刻，还是得主动一点。”萧潮一听李国华说的这番话，就知道他心里还有很深的顾虑和戒备。
“主动？怎么主动？明知不可为，却强要为之，那不叫主动，叫盲动。”谈起自己切身的感受，李国华就仿佛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神情理智而又平静，语气平淡的让人根本无法相信他这是在叙述自己的事情：“萧秘书，我和金科长曾经是上下级关系。他对我信任有加，我对他忠心耿耿。总而言之，他做的事情很少隐瞒我，我也时常为他出点主意。我们俩在供销科搭档配合地相当默契。直到他……两年前与主管原材料采购和产品销售的副厂长李直宇一起在原材料采购方面做手脚，我担心自己会引火烧身，适时地与他保持了距离，我们两人之间的关系才逐渐产生了嫌隙。”
话说到一半，李国华戛然而止。萧潮细细品味后，追问道：“这么说，去年金为民离开矿山机械厂和你有关系？所以他才记恨你，与你之间的矛盾进一步激化？”
“萧秘书，事情若真是这么简单，以金为民的性格，最多打我两顿出出气，他也就不会再追究了。”李国华的眼种透出一股悲凉之色，“金为民离开矿山机械厂，只是一个烟幕弹。他和李直宇为…..敛聚了可以致他们于死地的一大笔不义之财。也正是他们这几个蠹虫的疯狂和贪婪，葬送了我们明阳矿山机械厂美好的未来。我虽没有掺和他们的事情，但我知道的东西多了一点。纵使金为民肯放过我，李直宇会么？刘…….会吗？”说到最后，李国华很难得地激动了起来，眼眶中闪动着泪花。
李小霞掏出手帕，替李国华将眼角的泪痕擦拭干净，说：“爸，你说的刘xx是不是刘厂长？金为民和李副厂长怎么为刘厂长敛聚不义之财？”
“是他。在明阳他可以只手遮天。”李国华长长叹了一声，语气变得有点沮丧：“萧秘书，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因为我认为，你知道的越多，可能会面临的困境和麻烦就越大。但是我也看的出，你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就算我今天不告诉你这些东西，你还是不会放弃的……”顿了一下，李国华又说：“萧秘书，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不过，丑话我得说在前边，一旦你出了这个门，今后我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承认对你说过这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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