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某些个人原因,我从来没看过《龙卧亭杀人事件》和《龙卧亭幻想》,而且目前也不打算看,所以细究起御手洗离开横滨的全部过程前因后果,我反而什么都不清楚,只知道他突然一走了之——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螺丝人》的时候大惊失色甚至耿耿于怀的原因,就好像在一个完全不可能的地方看到一个熟人一样,有种空间突然被扭曲的恐怖感。
而这回读起《御手洗洁的舞蹈》,特别是《近况报告》的最后,我却想:也许御手洗的离开反而是对的。翻遍全书,我几乎找不到不让御手洗离开的理由,除了那唯一的一条“他的离开就是对石冈和己的伤害”。御手洗极其西化的生活和思维方式,让他变成了日本社会中的怪异生物,所以搬到同类的社会里,对他来说反而是种解脱。腰封上说“他们将福尔摩斯和华生远远抛在了身后”,我却不能认同:至少华生还可以对福尔摩斯有所理解,而福尔摩斯对华生也有无条件的支持和帮助,在他们相处的二三十年之中能够建立起双向的信任和友情,而御手洗和石冈在后期走上了一条近乎背道而驰的路线,石冈越发内敛而御手洗的力量太久没有得到爆发。如果我真是按照岛田庄司原有的出版顺序读他的作品的话,我想我早就会明白甚至理解为什么御手洗洁选择离开了——如果换到我身上,我也许也会考虑离开吧。
就冲这一点也得给这本书五星:在我看来它对我的精神意义远远大于推理本身的意义。
接下来是一些细碎的想法。
《戴高筒帽的伊卡洛斯》、《某骑士物语》和《舞蹈病》是典型岛田流,而岛田流的特点在于“岛田说它可以那它就是可以”,所以诡计这东西是什么真的好吃么?什么挂在半空中啦,什么不可能的运行时间啦,几乎都已经懒得吐槽,反正要吐槽也不知道该怎么吐吧——虽然《某骑士物语》里那个打酱油的不在场证明让我笑得差点把我室友吵醒,而《舞蹈病》让我一瞬间居然想到了福尔摩斯里的《蓝宝石案》。总之,我是觉得不可能依靠我自己的本事来想出那些歪七扭八的方案的吧,所以对于剧情和诡计,我还是直接放弃评论了。
但是我依然很喜欢《某骑士物语》和《舞蹈病》的终章;不知道是我个人的口味问题,还是事实本来如此,我觉得这两个故事的亮点反而在于御手洗在终章的说教。我身边就有秋元静香这样的姑娘,所以当我看到御手洗对秋元静香的冷漠和刻薄的时候,我甚至觉得非常愉快。御手洗对女人没有好感,不过这一条件建立在“他对所有人都很难有好感”的基础之上,这样想来,御手洗自己反而是男女平权的典范了。而他在终章里说“把女性作为平等的竞争者对待”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共鸣了。在《某骑士物语》这样一个充满了利用和压抑的故事里有这样的宣言,还是多多少少有点安慰的。
至于《舞蹈病》也是因为终章里提到了医药和治疗的问题——“这个国家的教育体系对于培养忠诚的企业职员的确十分合适,而对于培养医生这种人才却不适当”,如果把御手洗说的1990年的日本,换成现在2012年的中国,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合适,不过我对此有着更多其他的看法,在书评里说太多就不合适了。这样的说教一般的谈话,在之前的小说里是很少出现的,是不是说御手洗从那个时候开始就逐渐把重心转移到侦探推理之外的世界了呢?是不是说这就是御手洗打算离开的预兆呢?
最后说说《近况报告》。腐吗?有点,比那个“一生一世的告白”轻一点,或者说我更多地在里面看见了我自己的影子,1990年的日本的同人女,和2012年的中国的同人女,看上去也没有太大的区别;石冈和己世界里的RPS和现在我们搞的RPS,多多少少也是同样一种东西(所以姑娘们你们为啥要把同人志寄过去呢喂!),岛田老师在这方面做得的确讨巧,包括后面网上模仿事件里面真的都是对同人女多多关照。故事里面提到的御手洗的生活,我倒也不是特别关心,虽然还是要关心一下的,就和绝大多数的同人女一样。只是看到最后的最后,御手洗坐在正在写作的石冈身边开始高谈阔论的时候,我内心的不安和理解终于同时成型了。
石冈和己属于那个凝固的世界,御手洗洁却远远走在前面。面对御手洗的世界,那些突如其来的理论和思想,石冈和己却只能目瞪口呆——他即使想追上也有心无力,英语都说不好更别提看原版文献了。石冈的隐忧看起来是御手洗有一天也许会像放弃占星一样放弃侦探,而他却没说明自己心中还更大的隐忧;《异邦骑士》是御手洗作为侦探的正式开始,也是御手洗与石冈的正式相遇,御手洗的侦探事业一直有石冈和己作为见证,而一旦御手洗放弃了侦探,是不是也就要放弃石冈?接下来的事情我们或多或少都知道了:御手洗在某种程度上果然放弃了石冈,也在某种程度上放弃了侦探。世界的确在变,在以我们想象不到的方式变化,终于也变化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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