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某些时候,由于变来变去,古老的黑话也会再次出现成为新的。它有一些保存自己的据点。大庙保存了十七世纪的黑话;比塞特,当它还是监狱时,也保存了土恩王国的黑话。在那些黑话里,人们可以听到古代土恩王国居民所用的anche这字尾。Boyanches-tu?(你喝吗?)il croyanche(他信)。但是永恒的变化仍然是一条规律。
一个从事哲学的人,如果能有一段时间来研究这种不断消失的语言,他便会落在苦痛而有益的沉思里。没有任何研究工作会比这更有功效,更富于教育意义。黑话中的每个隐喻和每个词源都是一个教训。在那些人中,“打”作“伪装”解释,他“打”病,狡诈是他们的力量。
对他们来说,“人”的概念是和“黑影”的概念分不开的。夜是sorgue,人是orgue。人是夜的派生字。
他们已习惯于把社会当作杀害他们的环境,当作一种致命的力量来看待。他们谈到自己的自由正如人们谈到自己的健康一样。一个被逮捕的人是个“病人”,一个被判了刑的人是个“死人”。
被埋在四堵石墙里的囚犯所最怕的是那种冰冷的独居生活,他称地牢为castus。在这种阴森凄惨的地方,外界的生活总是以它最欢快的形象出现的。囚犯拖着脚镣,你也许以为他所想念的是脚能走路吧?不,他所想念的是脚能跳舞,万一他能锯断脚镣,他的第一个念头就将是“他现在能跳舞了”,因此他把锯子叫做“村镇中的舞会”。一个“人名”是一个“中心”,一种极深的相似。匪徒有两个脑袋,一个指导他的行动使他度过一生的脑袋,一个到他临死那天还留在他肩上的脑袋,他称那个唆使他犯罪的脑袋为“神学院”,替他抵罪的那个脑袋为“树桩子”。当一个人到了只剩下一身破衣和一腔恶念、在物质和精神两方面都已堕落到“无赖”这个词所具有的双重意义时,他便是到了犯罪的边缘,他象一把锋利的快刀,有着双刃:穷苦和凶恶,不过黑话不说“一个无赖”,它说“一个磨快了的”。苦役牢是什么?是该诅咒的火坑和地狱。苦役犯叫做“成束的柴枝”。最后,歹徒们替监狱取了个什么名字呢?“学府”。整整一套惩罚制度可以从这个词里产生出来。
你们要不要知道苦役牢里的那些歌,在专用词汇里所谓lir onfa的那种叠歌,多半是从什么地方开出花来的呢?请听我说:
从前在巴黎的小沙特雷,有个长长的大地牢。这地牢紧贴着塞纳河,比河水低八尺。什么窗子通风洞它全没有,唯一的洞口是一道门。人可以进去,空气却进不去。地牢顶上是石砌的圆拱顶,地上是十寸厚的稀泥。地上原是铺了石板的,但由于水的渗透,石板全腐烂了,遍地是裂缝。离地八尺高的地方有根粗重的长梁,从地道的这一端伸到另一端,从这巨梁上,每隔一定距离便垂下一根三尺长的铁链,链子头上挂一个铁枷。这地牢是用来看管那些发配大桡船的犯人的,直到他们被遣送到土伦去的那天为止。这些犯人,一个个被推到那横梁下面,去接受那条在黑暗中摇摇摆摆等待着他们的铁器。那些链子,象垂着的胳膊,还有那些枷,象张着的手掌,把一个个可怜人的颈子掐起来。铆钉钉上以后,他们便在那里待着。链条太短,他们躺不下去。他们呆呆地待在那地牢里,在那样的一个黑洞里,那样的一根横梁下面,几乎是挂着的,得使尽全力才能**到面包或水罐,头顶着圆拱顶,半条腿浸在稀泥里,粪便沿着两腿淌下去,疲乏到浑身酥软,如遭四马撕裂的死刑那样,弯着胯骨,屈着膝头,两手攀住链条,这才能喘一口气,只能立着睡觉,还得随时被铁枷掐醒,有些人也就不再醒了。要吃东西,他们得用脚跟把别人丢在污泥里的面包顺着**推送到自己的手里。他们这样得待多久呢?一个月,两个月,有时六个月,有一个待了一整年。这里是大桡船的接待室。偷了国王的一只野兔,便得到那里去待待。在这坟墓地狱里面,他们干些什么呢?干人在坟墓里所能干的,他们等死,也干人在地狱里所能干的,他们歌唱。因为凡是希望断绝的地方,一定有歌声。在马尔他的水面上,当一只大桡船摇来时,人们总是先听到歌声,后听到桡声。苏尔旺尚,那个违禁打猎的可怜人,便在这小沙特雷的地牢里待过,他说:“当时支持着我的便是诗韵。”诗味索然,韵有什么用处呢?几乎所有用黑话唱出的歌全产生在这地牢里。蒙哥马利大桡船上的那首悲切的叠歌Timaloumisaine,timoulamison便是从巴黎大沙特雷的那个地牢里唱起的。这些歌多半是凄凄惨惨的,有几首是愉快的,有一首却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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