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立,又走起来。这一次他仿佛觉得还满意。
在泥土下黑暗的地方才能发现金刚钻,在*缜密的思想中才能发现真理。他仿佛觉得在最黑暗的地方***索了一阵以后,他终于获得了那么一颗金刚钻,那么一点真理;他握在手里望着,他望得眼睛都花了。
“是的,”他想,“就是这样。我找到了真理。我有了办法。我到底掌握了一点东西。我已经下了决心。由它去!不必再犹豫,不必再退缩。这是为了大众的利益,不是为我。我是马德兰,我仍旧做马德兰。让那个叫冉阿让的人去受苦!冉阿让已不是我了。我不认识那个人,我已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假使在这时有个人做了冉阿让,让他自己去想办法!那和我不相干。那个名字是一个在黑夜里飘荡的鬼魂,假使它停下来,落在谁的头上,便该谁倒霉!”
他对着壁炉上的一面小镜子望了望自己,说道:
“真奇怪!有了办法,我心里立刻舒服了!我现在完全是两回事了。”
他又走了几步,随后又忽然站住:
“干吧!”他说,“不应当在既定办法的任何后果上面迟疑。现在我和冉阿让仍旧是藕断丝连的。应当斩断那些丝!这里,就在这房间里,有些东西可以暴露我的过去,一些不能说话而可以作证的东西,说定了,应当把它们完全消灭。”
他搜着自己的衣袋,从里面抽出他的钱包,打开来,拿出一把钥匙。
他把这把钥匙插在一个锁眼里,那锁眼隐藏在裱壁纸上花纹颜色最深的地方,几乎是看不见的。一层夹壁开开了,那是一种装在墙角和壁炉台间的假橱。在那夹壁里只有几件破衣,一件蓝粗布罩衫,一条旧罩裤,一只旧布袋,一根两端镶了铁的粗刺棍。看见过冉阿让在一八一五年十月间穿过迪涅城的那些人,都能一眼认出那种褴褛服装的**行头。
他保存了那些东西,正如他保存那两个银烛台一样,为的是使自己永远不忘自己的出身。不过他把来自监狱的那些东西藏了起来,把来自主教的两个烛台陈设给人家看。
他向房门偷看了一眼,那扇门虽然上了闩,好象他仍旧害怕它会开开似的;随后他用一种敏捷急促的动作把所有的东西,破衣、棍子、口袋,一手抱起,全丢在火里,对自己那样小心谨慎、冒着危物、收藏了那么多年的东西,他连看也没有看一眼。
他又把那假橱关上,它既是空的,此后也用不着了,但为了加紧提防,他仍然推上一件大家具,堵住橱门。
几秒钟过后,那屋子里和对面墙上都映上了一片强烈的、颤巍巍的红光。一切都烧了。那根刺棍烧得劈啪作声,火星直爆到屋子中间。
那只布袋,在和它里面的那些褴褛不堪的破布一同焚化时,露出了一件东西,落在灰里,闪闪发光。假使有人弯着腰,就不难看出那是一枚银币。那一定是从那通烟囱的小瑞尔威抢来的那枚值四十个苏的钱了。
他呢,并不望火,只管来回走,步伐始终如一。
他的视线忽然落到壁炉上被火光映得隐隐发亮的那两个银烛台上。
“得!”他想道,“整个冉阿让都还在这里面。这玩意儿也得毁掉。”
他拿起那两个烛台。
火力还够大,很容易使它们失去原来的形状,烧成不能辨认的银块。
他在炉前弯下腰去,烘了一回火,他确实舒服了一阵。
“好火!”他说。
他拿着两个烛台中的一个去拨火。
一分钟后,两个全在火里了。
这时,他仿佛听见有个声音在他心里喊:
“冉阿让!冉阿让!”
他头发竖起来了,好象成了一个听到恐怖消息的人。
“对!没有错,干到底!”那声音说。“做完你现在做的事!毁了那两个烛台!消灭那种纪念品!忘掉那主教!忘掉一切!害死那商马第!干吧,这样好。称赞你自己!这样,说定了,下过决心了,一言为定,那边有个人,一个老头,他不知道人家打算怎样对付他,他也许什么事也没做过,是一个无罪的人,他的苦难全是由你那名字惹起的,他被你那名字压在头上,就好象有了罪,他将因你而被囚,受惩罚,他将在唾骂和悚惧当中结束他的生命。那好。你呢?做一个诚实的人。仍旧做市长先生,可尊可敬的,确也受到尊敬,你繁荣城市,接济穷人,教养孤儿,过快乐日子,俨然是个君子,受人敬佩,与此同时,当你留在这里,留在欢乐和光明中时,那边将有一个人穿上你的红褂子,顶着你的名字,受尽羞辱,还得在牢里拖着你的铁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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