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

作者:维克多·雨果


  "好啊!有种!"他怒不可遏,连声音都哽住似的,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一下子拔出剑来,气得浑身直发抖,就如同恐惧时发抖那样,接着含糊不清地说道:"来!就在这儿!马上!呸!看剑!看剑!让血洒石板路吧!"
  然而,对方却没动弹,看到对手摆开架势,准备好冲刺,便说:"弗比斯队长,别忘了您的约会。"他说这话时,由于心中的苦楚,声调微微颤抖。
  像弗比斯这样性情暴躁的人,宛如滚开的奶油汤,一滴凉水就可以立刻止沸。听到一句这么简单的话儿,卫队长立即放下手中寒光闪闪的长剑。
  "队长,"那个人又说。"明天,后天,一个月或者十年之后,您随时可以找我决斗的,我随时准备割断您的咽喉;不过现在您还是先去赴约吧。"
  "没错,"弗比斯说,好像给自己设法找个下台的台阶。"一是决斗,一是姑娘,这倒是在一次约会中难得碰到的两件畅快的事情。但我不明白为什么不能两兼,顾了一头就得错过另一头呢!"
  一说完,把剑再插入剑鞘。"快赴您的约会去吧!"陌生人又说。
  "先生,您这样有礼貌,我十分感谢。的确,明天有的是时间,够我们拼个你死我活,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把亚当老头子的这身臭皮囊切成碎块。我感谢您让我再快活一刻钟。本来我指望把您撂倒在阴沟里,还来得及赶去同美人幽会,特别是这种幽会让女人略等一等,倒是显得很神气的。不过,您这个人看起来是个男子汉,那就把这场决斗推迟到明天更稳当些。我就赴约去了,定在七点钟,您是知道的。"说到这里,他搔了搔耳朵,再接着往下说:"啊!他妈的!我倒忘了!我一分钱也没有,没法付那破房钱,那个死老婆子非得要先付房钱不可。她才不相信我呢。"
  "拿去付房租吧。"
  弗比斯感觉到陌生人冰凉的手往他手里塞了一枚大钱币,他忍不住收下这钱,并且握住那人的手。
  "上帝啊!"他叫了起来。"您真是个好孩子!"
  "但有个条件,"那个人说。"您得向我证明,是我说错了,而您说的是真话。这就要您把我藏在某个角落里,让我亲自看看那个女人,是否她果真就是您提到名字的那一个。"
  "唔!我才不在乎哩。"弗比斯应道。"我们要的是圣玛尔特那个房间,旁边有个狗窝,您可以躲在里面随便看个够。"
  "那就走吧。"影子又说。
  "尊便。"卫队长说道。"我不知道您是不是魔鬼老爷本人。不过,今晚我们就交个朋友吧,明天我所有的债跟您一起算清,包括钱和剑!"
  他俩随即快步往前走。不一会儿,听见河水的汩汩声,他们知道已来到当时挤满房子的圣米歇尔桥上了。弗比斯对同伴说:"我先带您进屋去,然后再去找我的小美人,约好她在小堡附近等我。"
  那个人没有答腔。自从两个人并肩一起同行,他就一言不发。弗比斯在一家房子的矮门前停下,狠狠捶门。一线亮光随即从门缝里透了出来,只听见一个牙齿漏风的声音问道:"谁呀?"卫队长应道:"上帝身体!上帝脑袋!上帝肚皮!"门立即开了,只见一个老婆子提着一盏老油灯,人抖抖索索,灯也抖抖索索。老太婆弯腰曲背,一身破旧衣裳,脑袋摇来晃去,两个小眼窝,头上裹着一块破布,手上。脸上。脖子上,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皱纹;两片嘴唇瘪了进去直陷到牙龈下面,嘴巴周围尽是一撮撮的白毛,看上去就像猫的胡须似的。屋内残破不堪,如同老太婆一样衰败。白垩的墙壁,天花板上发黑的椽条,拆掉的壁炉,每个角落挂满蜘蛛网,屋子正中摆着好几张缺腿断脚的桌子和板凳,一个肮脏的孩子在煤灰里玩耍,屋底有座楼梯-或者更确切地说是一张木梯子-通向天花板上一个翻板活门。一钻入这兽**,弗比斯的那位神秘伙伴就把斗篷一直拉到眼睛底下,而弗比斯一边像撒拉逊人那样骂个不停,一边像可敬的雷尼埃所说的那样,让一枚埃居闪耀着太阳般的光辉,说道:"要圣玛尔特房间。"
  老太婆顿时把他看成大老爷,紧紧拽住那枚金币,放它进抽屉里。这枚金币就是披黑斗篷的人刚才塞给弗比斯的。老太婆刚一转身,那个在煤灰里玩耍的蓬头垢面。破衣烂衫的男孩,敏捷地走近抽屉,拿起金币,并在原处放下了一片刚从柴禾上扯下来的枯叶。
  老太婆向两位称为先生的人打了手势,叫他们跟着她,自己先爬上梯子。随她上了楼,把灯放在一口大箱上。弗比斯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便打开一道门,里面是一间阴暗的陋室,对伙伴说道:"亲爱的,请进吧。"披斗篷的人二话没说,就走了进去。门一下子又关上了。他听见弗比斯从外面把门闩上,然后同老婆子一起下楼去了。灯光也被吹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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