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

作者:维克多·雨果


  "这个女人叫什么来着?"她问乌达德道。
  "古杜尔修女。"
  "而我呀,叫她花喜儿帕盖特。"马伊埃特继续说。
  于是,伸出一根指头按住嘴唇,朝呆若木鸡的乌达德示意,要她把头也伸进窗洞里去看一看。
  乌达德看了一眼,只见在隐修女阴沉的眼光死盯着的角落里,有一只绣满金银箔片的粉红色小缎鞋。
  热尔维丝也随着去看,于是三个女子一起仔细瞧着那悲惨的母亲,情不自禁都哭了起来。
  但是,她们端视也罢,落泪也罢,丝毫没有分散隐修女的注意力。她仍旧双掌紧合,**纹丝不动,两眼发呆。凡是知道她底细的人,看见她这样死盯着那只小鞋心都碎了。
  三位女子没说一句话儿,她们不敢作声,甚至连轻声细语也不敢。看见这种极度的沉默,这种极度的痛苦,这种极度的丧失记忆-除了一件东西外,其他的一切统统忘却了-,她们仿佛觉得置身在复活节或圣诞节的正祭台前,沉思默想,肃然起敬,随时准备下跪了。她们好像在耶稣受难纪念日刚刚走进了教堂一般。
  最后,还是三个人当中最好奇。因而也最不易动感情的热尔维丝,试图让隐修女开口,就叫道:"嬷嬷!古杜尔嬷嬷!"
  她这么叫了三遍,声音一遍比一遍高。隐修女纹丝不动,没应一声,没看一眼,也没叹一口气,没有一丝反应。
  这回由乌达德来喊,声音变得更加甜蜜温柔:"嬷嬷!圣古杜尔嬷嬷!"
  同样的沉默,同样的静寂。
  "一个怪女人!"热尔维丝叫道。"炮轰都无动于衷!"
  "或许聋了。"乌达德唉声叹气。
  "也许瞎了。"热尔维丝添上一句。
  "也许死了。"马伊埃特继续说道。
  说得也对,灵魂即使还没有离开这麻木。沉睡。死气沉沉的躯体,至少早已退却并隐藏到深处去了,外部器官的感知就再也没有用处了。
  "那么只好把这块饼放在这窗口上啦。"乌达德说。"不过,小孩会把饼拿走的。怎样才能将叫醒她呢?"
  直到这时,厄斯塔舍一直很开心,有只大狗拖着一辆小车刚经过那里,把他深深吸引住了,但忽然发现他母亲和两个阿姨正凑在窗洞口看什么东西,不由得也好奇起来,便爬上一块界石,踮起脚尖,把红润的小胖脸贴到窗口上,喊道:"妈妈,看吧,我也要瞧一瞧!"
  一听到这纯真。清脆。响亮的童声,隐修女不由**,猛然转过头来,动作迅猛,好比钢制弹簧那般;她伸出两只嶙峋的长手,把披在额头上的头发掠开来,用惊讶。苦楚。绝望的目光紧紧盯着孩子。但这目光只不过像道闪电,一闪即逝。
  "哦,我的上帝啊!"她突然叫了一声,同时又将脑袋藏在两膝中间,听那嘶哑的声音,它经过胸膛时仿佛把胸膛都撕裂了。"上帝求求你,至少别叫我看见别人的孩子!"
  "你好,太太。"孩子神情严肃地说。
  这个震撼有如山崩地裂,可以说把隐修女完完全完惊醒过来了。只见她从头到脚,全身一阵哆嗦,牙齿直打冷颤,格格作响,半抬起头来,两肘紧压住**,双手紧握住两脚,像要焐暖似的,她说:"噢!我好冷!"
  "可怜的人,你要点火吗?"乌达德满怀怜悯地问道。
  她却摇了摇头,以示不要。
  "那好吧,"乌达德又说道,递给她一只小瓶子。"这是一点肉桂酒,可以给你暖暖**,喝吧!"
  她又摇头,眼睛定定地望着乌达德,应声道:"水。"
  乌达德坚持道:"不,嬷嬷,一月里喝不得凉水。应该喝一点酒,吃这块我们特地为你做的玉米发面饼。"
  她推开马伊埃特给她的饼,说道:"我要黑面包。"
  "来吧,这里有件大衣,比你身上的要暖和些。快披上吧!"热尔维丝也顿生怜悯之心,脱下身上的羊毛披风,说。
  正象拒绝酒和饼一样,她不愿收下这件大衣,说:"一件粗布衣。"
  "不过,你多少也应该看出来了吧,昨天是节日呀!"好心肠的乌达德又说。
  "看出来了。"隐修女回答道,"我水罐里已经两天没有水了。"
  她停了一下又说:"大家过节,将我给忘了。人家做得对。我不想世人,世人为什么要想我呢?冷灰对灭炭。"
  话音刚落,她好像说了这么多话感到疲乏了,又垂下头,靠在膝盖上。乌达德,头脑简单而心地善良,自以为听懂了她最后几句话的意思,认为她还在埋怨寒冷,就天真地答道:"这么说,你要点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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