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九一二年和一九一三年,竟公开指责库图佐夫,说他犯了错误。皇帝对他不满意。不久前,遵照最高当局旨意编写的历史,就说库图佐夫是一个老奸巨滑的宫廷骗子,连拿破仑这个名字都害怕,由于他在克拉斯诺耶和别列济纳的错误,使俄国军队失去了获得彻底胜利的荣誉①。
俄国的知识界不承认不伟大的人——Hegrand-hom
me②就命该如此,而这种命运是少见的,常常是孤独的人的命运,这种人领悟了上帝的旨意,使个人的意志服从上帝的意志。群众因为对最高法则恍然大悟,用憎恨和蔑视惩罚那些人——
①见波格丹诺维奇著:《论库图佐夫及令人不满的克拉斯诺耶战役》——托尔斯泰注。
②法语:伟大人物。
在俄国历史学家看来(说来多么令人奇怪和可怕!),拿破仑——这个历史上的微不足道的傀儡——,这个无论在何时、何地、甚至在流放期间也没有表现出人类尊严的东西,却成了值得赞扬和令人欢喜的对象,他grand(伟大)。而库图佐夫在一八一二年战争期间,他的活动从一开始到最后,从波罗底诺到维尔纳,他的一言一行从未违反初衷,他是一个历史上最不平凡的具有自我牺牲、能事先洞察出将要发生的事件的意义的典范。而库图佐夫在某些人的心目中,是一个难以捉**的可怜虫,一谈到库图佐夫和一八一二年,他们总觉得好像有点耻辱似的。
然而,很难想象这样的历史人物,他的活动,为了达到既定目标,始终如一。难以设想会有比这更可贵,更符合全体人民意愿的目标。在历史上便难以找出另外的例子,像库图佐夫在一八一二年,为了达到历史所付与的那个目标,竭尽全力,终于达到那个目标。
库图佐夫从来不说他“站在金字塔上瞻望四十世纪”①,不谈他为祖国作出的牺牲,不谈他想要做和已经做了的事,总之,他根本不谈自己,不装腔作势,永远显出是最普通、最平凡的人,说最普通、最平凡的话。他给女儿和斯塔埃尔夫人写信,读小说,喜欢和漂亮的女人交际,和将军们、军官们、士兵们开玩笑,从来不驳斥那些力图向他证明某件事情的人。拉斯托普钦伯爵在雅乌兹桥上向库图佐夫提到关于莫斯科陷落的错误时说:“您不是保证过不经战斗决不放弃的吗?”库图佐夫回答道:“不经过战斗,我是不会放弃莫斯科的,”虽然那时莫斯科已经放弃了。阿拉克契耶夫从皇帝身边来,他对库图佐夫说,应当任命叶尔莫洛夫为炮兵司令,库图佐夫回答说:“是的,我刚才就这样说过了。”虽然他在一分钟之前所讲的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库图佐夫周围全是些糊涂虫,只有他一个人才理解当时事件的全部巨大意义,拉斯托普钦伯爵把首都的灾难归咎于他本人或者是归咎于他,这对他有什么关系呢?至于任命谁来担任炮兵司令,对他就更无所谓了——
①此处指拿破仑站在埃及金字塔上对军队说过的话。
这个老人的生活经验使他坚信,思想和表达思想的语言并不是人的动力的本质的东西,所以不仅在这些场合下他这么说,他总是一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说了一些完全没有意义的话。
但是,正是这个说话随随便便的人,在他的全部活动中,没有说过一句与他在整个战争期间所要达到的那个唯一的目的不相符合的话。显然,他怀着不为人们理解的沉重心情,在各种各样的场合中不由自主的再三再四地表明了他的思想。自从波罗底诺战役一开始,他就与周围的人有了分歧,他一个人说,-波-罗-底-诺-战-役-是-胜-利,一直到临终前,他在口头上,在所有报告中,在所有战斗总结中都是这样说的。只有他一个人说,失掉莫斯科不是失掉俄罗斯。他在答复洛里斯顿建议和谈时说,不能和谈,因为这是人民的意志;在法国人退却时,又是只有他一个人说,我军的一切调动都没有必要,一切都听其自然,这样会比我们所期望的完成的会更好,对敌人要给以生络,塔鲁丁诺、维亚济马、克拉斯诺耶等战役,都没有必要,在抵达国境线时应当还有一点实力,用十个法国人换一个俄国人,他都不干。
而他——这位宫廷内的大人物——是一个被人们描绘成为了讨取皇帝的欢心而向阿拉克契耶夫撤谎的人。只有他——这位宫廷大人物在维尔纳失去了皇帝的宠爱——只他一个人说,把以后的战争打到国境线以外去是有害的,是没有益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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