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大家都听着,”罗斯托夫对那些农民说,“你们马上都统统回家,别让我再听到你们的声音。”
“怎么?我们并没有什么得罪人的,我们只不过一时糊涂。只是瞎闹了一场……我就说嘛,是太乱了。”可以听见农民们互相责备的声音。
“我不是对你们说了吗?”阿尔帕特奇说,他开始行使他的权力了。“这样不好,孩子气的人!”
“都怪我们糊涂,雅科夫-阿尔帕特奇。”一些人回答,人们立刻在村子里四散了。
两个绑着的农民被带到了主人的宅院。那两个喝醉酒的农民尾随着他们。
“嘿,我倒要看看你!”其中一个对卡尔普说。
“怎么能这样跟老爷们讲话呀?你想到哪儿去了?”
“笨蛋,”另一个附和说,“真是个大笨蛋!”
两小时后,几辆大车停在博古恰罗沃住宅的庭院。农民们起劲地搬出主人的东西装到车上,关在大柜子里的德龙,按照玛丽亚公爵**的意思被**出来,他站在院子里指挥农民们。
“你那样放,不对。”一个总是笑嘻嘻的高个子圆脸农民,从女仆手中抢过一只小箱笼,说道。“要知道,这也值钱呀,你干吗乱扔?干吗要捆上绳子——它会磨坏的。我不喜欢这样。做什么都要认真仔细,都要有个定规。这就应当用席子这样包上,盖上干草。这一点很重要!”
“哦,这是书,书,”另一个搬出安德烈公爵的书橱的农民说。“你当心别绊着!老沉老沉的伙伴们,书真多啊!”
“是啊,老在写,也不休息休息!”那个高个子圆脸农民指着放在顶上的厚厚的辞典,意味深长地使了个眼色说道。
罗斯托夫不愿死气白赖地去结交公爵**,没去见她,在村子里等她出来。等到玛丽亚公爵**的车辆从宅院里出来时,罗斯托夫骑上马,一直把她送到离博古恰罗沃十二俄里驻扎我军的路上。在扬科沃客店里,他恭恭敬敬地和她告别,第一次吻了吻她的手。
“看您说的,”当玛丽亚公爵**感谢他搭救她(她说他的行为是搭救)的时候,他红着脸回答,“任何一个警察局长都办得到的事。如果我们打仗的对手是农民的话,我们就不会让敌人*这么远了。”不知是什么缘故他有点害羞,极力要改变一下话题。“这次有机缘同您结识,是我的荣幸。再见,公爵**,祝您幸福并得到慰藉,希望下次在比较欢愉的环境中和您相会。如果您不愿使我脸红的话,请不要再说感谢的话。”
但是,如果说她不再用言词来感谢他的话,她已经用她那由于感激和柔情而容光焕发的脸上的全部表情来感谢他了。她不能相信他不应当受到感谢。相反,她认为毫无异议,如果没有他的话,她准毁在暴徒和法国人手里;他为了搭救她,甘冒最明显的最可怕的危险,他是一个具有崇高灵魂、高贵气度的人,善于理解她的处境和不幸,这一点也是毫无疑义的。他那善良、正直的眼睛,在她诉说自己不幸的遭遇而哭泣的时候,他那双涌出泪水的眼睛,总在她的脑际萦回。
当玛丽亚公爵**和他告别,只剩下她一人时,她含着眼泪思忖——不是头一回才想到那个奇怪的问题:她是不是爱上他了?
在此后去莫斯科的途中,虽然公爵**的处境并不称心,同她坐一辆车的杜尼亚莎不止一次看见,公爵**向车窗外探出**,不知什么缘故又喜又悲地微笑。
“我就爱上了他,又怎么样?”玛丽亚公爵**想着。
无论她怎样羞于承认她的初恋是爱那个可能永远不会爱她的人,但她安慰自己说,永远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如果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不对任何人提起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爱上一个人,她也决不悔恨。
她有时回忆起他的眼神、他的同情、他说的话,她觉得幸福不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杜尼亚莎看见她正含着微笑望着车窗外。
“正巧他到博古恰罗沃来,而且恰当其时!”玛丽亚公爵**想着。“正巧他的妹妹拒绝了安德烈公爵!”①玛丽亚公爵**似乎从这一切中看到了神的意旨——
①俄国习俗:小姑子不许和嫂嫂的兄弟结婚。如果安德烈和娜塔莎结婚,玛丽亚就不能嫁给尼古拉-罗斯托夫。
玛丽亚公爵**给罗斯托夫的印象是很愉快的。他一想起她,心里就很高兴。当同事们知道他在博古恰罗沃的奇遇,跟他开玩笑,说他找干草,却找到一位全俄国最富有的未婚妻时,罗斯托夫一听就怒形于色。罗斯托夫所以恼火,是因为和他所中意的、拥有巨大财产、性情温和的玛丽亚公爵**结婚,这个念头不止一次违反他的意志在他头脑中闪现。对尼古拉个人来说,他不可能娶到一个比玛丽亚公爵**更合适的妻子了:和她结婚会使伯爵夫人——他的母亲高兴;会改善他父亲的境况,尼古拉还觉得,这样会使玛丽亚公爵**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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