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认为,阁下,”枢密官用没有牙齿的嘴巴含糊不清地说,“我们被召来不是讨论目前对国家更有利的是什么——是征兵还是成立义勇军。我们是来响应皇帝陛下对我们的号召的。至于说征兵有利还是成立义勇军有利,我们恭候最高当局的裁决……”
皮埃尔的满腔豪情突然有了**的机会。那位枢密官对目前贵族当务之急提出迂腐而狭隘的观点,皮埃尔对此予以无情的驳斥。皮埃尔走向前去制止住他。连他自己也不知要说什么,就开始热烈地说起来,时而夹杂一些法语时而用书面俄语表达。
“请原谅,阁下,”他开始说(皮埃尔同这位枢密官是老相识,但是他认为这时对他有打官腔的必要),“虽然我不赞同这位先生……(皮埃尔讷讷起来,他本来想说montréshonorablepréopinant①)也不赞同这位先生……quejen’aipasl’honneurdeconnalAtre②;但是我认为,贵族被请来,除了表一表他们的同情和喜悦,还应当商讨拯救我们祖国的大计。我认为,”他激昂地说,“如果皇上看见我们只不过是一些把自己的农奴献给他的农奴主,只不过是我们把自己充……充当chairaconon③,而从我们这儿没有得到救……救……救亡的策略,那么,皇上是不会满意的。”——
①法语:我可敬的对手。
②法语:我还没有荣幸认识他。
③法语:炮灰。
许多人看到枢密官露出轻蔑的微笑和皮埃尔信口雌黄,就从人群中走开了;只有伊利亚-安德烈伊奇对皮埃尔的话很满意,正像他对海军军人的话,枢密官的话,总之,对他刚听到的任何人的话,全都满意一样。
“我认为,在讨论这种问题之前,”皮埃尔接着说,我们应当问问皇上,恭恭敬敬地请陛下告诉我们,我们有多少军队,我们的军队和正在作战的部队情况如何,然后……”
但是,皮埃尔还没有把话说完,就忽然受到了三方面的攻击。攻击他最利害的是一个他的老相识斯捷潘-斯捷潘诺维奇-阿普拉克辛,此人是玩波士顿牌的能手,对皮埃尔一向怀有好感。斯捷潘-斯捷潘诺维奇身穿制服,不知是由于这身制服还是由于别的原因,此时,皮埃尔看见的是一个完全异样的人。斯捷潘-斯捷潘诺维奇脸上突然露出老年人的凶相,向皮埃尔呵斥道:“首先,启禀阁下,我们无权向皇上询问此事;其次,俄国贵族就算有此种权利,皇上也可能答复我们。军队是要看敌人的行动而行动的——军队的增和减……”
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打断了阿普拉克辛的话,这个人中等身材,四十来岁,前些时候皮埃尔在茨冈舞女那儿常常看见他,知道他是一个蹩脚的牌手,他今天也因穿了制服而变了样子,他向皮埃尔迈进一步。
“而且现在不是发议论的时候,”这是那个贵族的声音,“而是要行动。战火已经蔓延到俄国。敌人打来了,它要灭掉俄国,践踏我们祖先的坟墓,掠走我们的妻子儿女。”这个贵族捶着**。“我们人人都要行动起来,勇往直前,为沙皇圣主而战!”他瞪着充血的眼睛,喊道。人群中有些赞许的声音。
“为了捍卫我们的信仰,王位和祖国,我们俄罗斯人不惜流血牺牲。如果我们是祖国的男儿,就不要净说漂亮话吧。我们要让欧洲知道,俄国人是怎样站起来保卫祖国的。”那个贵族喊道。
皮埃尔想反对,但是一句话也说不出。他觉得,问题不在他的话包含什么思想,而是他的声音总不如生气勃勃的贵族说得响亮。
伊利亚-安德烈伊奇在那个圈子的人群后面频频点头称赞;在那个人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有几个人猛地转身对着演说的人说:
“对啦,对啦,就是这样!”
皮埃尔想说他并不反对献出金钱、农奴,甚至他自己,但是,要想解决问题,就得弄清楚情况,可是他张口结舌,一个字也说不出。许多声音一起喊叫,发表意见,弄得伊利亚-安德烈伊奇应接不暇,连连点头;人群聚了又散,散了又聚,吵吵嚷嚷,一齐向大厅里一张桌子涌去。皮埃尔的话不但没能说完,而且粗暴地被人打断,人们推开他,避开他,像对待共同的敌人一样。这种情况之所以发生,并不是因为对他的话的含义有所不满——在他之后又有许多人发表演说,他的意见早被人忘记了——而是因为,为了鼓舞人群,必须有可以感觉到的爱的对象和可以感觉到的恨的对象。皮埃尔就成为后者。在那个贵族慷慨陈词之后,又有很多人发了言,但说话的都是一个腔调,许多人都说得极好,而且有独到的见解。《俄罗斯导报》出版家格林卡①被人认出来了(“作家,作家!”人群中传出喊声),这位出版家说,地狱应当用地狱来反击,他曾见过一个孩子在雷电交加的时候还在微笑,但是我们不要做那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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