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内京外稍大一点的动静,现如今都在皇城司的监视下,那几位骑手的离开,也没能瞒过王厚的耳目。
次曰一早,宣德门前,韩冈笑着对苏颂道,“西京的那几位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玉昆。”苏颂瞥了眼韩冈,“你之前好像也这么说过。”
“前几天睡觉,他们还得学司马十二,用个圆木做枕头,现在可以用个软和点的了。”
苏颂微微一笑,神色变得深沉起来:“司马君实啊……不知道《资治通鉴》什么时候能修好?”
“天知道。”
韩冈摇摇头,以司马光的写作速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写完这部史家名著。
“《本草纲目》呢?”
“……天知道。”韩冈又摇头,哈哈笑了两声:“太史公修《史记》,用时十三载。班固修《汉书》,二十年未成。本朝司马十二用了十多年也没将《资治通鉴》写好,所以我们也不必着急。”
“薛文惠修《五代史》,用时一年半。”
“可能与《史记》《汉书》放在一个书架上吗?”韩冈笑问道。
开国初年,薛居正受命修《五代史》,只用了不到两年就完成了。这个速度,不仅让后世史家诟病不已,就是同一时代的士人,也多有不满。所以才有了欧阳修的新五代史。
苏颂反问:“历朝历代,又有哪部史书能与《史记》、《汉书》并列?”
“若论文教,本朝不让汉唐。这修史比不上,有伤盛德啊。”
苏颂转过头来,深深的看了韩冈一眼:“玉昆……你想要把谁打发去修史?”
韩冈微微眯起了眼睛:“出外监盐茶酒税,居京中编纂类书,子容兄会怎么选?”
……………………
留在大城市中做官记,还是去边州嫁给卒伍?
韩冈还记得王韶曾经这样问过自己。
一直以来,韩冈都对官记制度极为反感,自纳了周南之后,更是绝足欢场,从不参加召官记过来佐酒的聚会。
当初,他曾经与王韶、王厚议论过将犯**女收入教坊这样的处罚,实在是有违圣门大义。
儒门讲究气节,却将女子失节作为处罚。
韩冈当时都说,将她们们远嫁戍卒也行,一辈子都只能打光棍的士兵很多。
当时王韶问了韩冈两个问题:
第一,有人愿意嫁吗?对绝大多数官记来说,去边疆过一辈子比死都可怕,何况还是嫁给卒伍,王韶让韩冈去教坊问问有几个愿意嫁给赤佬,而且是不知多少岁的赤佬。
第二,万一那个戍卒积功得官该怎么办?
在韩冈来看,前一件事,那是针对已经习惯了浮华的官记,犯人的亲眷在还没有沦落时,至少其中大部分还不至于愿意将自己的姓名列入贱籍,要后悔,也是嫁过去后才会后悔。
后一件,就是想得太多,难道说一个罪犯的亲眷,还能唆使得动丈夫犯法?若是怕她做了官夫人,朝廷不好安排,直接让士兵娶妻后离开军队屯垦边疆就行了。
接下来王韶怎么说的,韩冈现在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自己没有说服王韶,而王韶也没能说服自己。另外还有讨论的起因——当时讨论的,其实是一桩本家户绝、只有出嫁女的遗产继承案。
出嫁的女儿,就不算这家的人,只要不是株连姻亲,便不会受到牵累。但未出嫁的在室女就不一样了,一并要受牵连,往往没入教坊。虽说可以不死,但由此沦入贱业,也不比丢掉姓命好多少。
不过相对的,在继承权上,在室女就比出嫁女要大得多。若有兄弟,在室女至少能拥有三分之一的继承权,无兄弟就能继承全部家产。另外归宗女——也就是丧夫或是离异后回家的女儿——也拥有与在室女相类似的继承权,但继承权要稍低一等。
而出嫁女,即便是没有其他儿女继承门户的情况,也只能拿到家产的一部分,一般只有三分之一,其余没入官中,而且还有上限,不得超过两千贯,‘给出嫁诸女并至二千贯止’,除非遗产很多,超过两万贯,这才会请天子决定增加多少:‘若及二万贯以上,临时具数奏裁增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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